生日飄起的那朵淚花(張秀蓮)
作品欣賞
生日飄起的那朵淚花
小時候,生日於我,是一粒糖果的熱切期盼;長大後,便是一件小花裙的望眼欲穿;結婚後,便升華為一枚金戒指或一束玫瑰花的殷殷渴求......隨着歲月的洗禮,挺過了不惑之年的我,對於生日的詮釋,早已不再是這些了,而漸漸開始了對生命歷程的回顧,抑或是對生活意義的省悟吧!
六十年代後期,緊鄰縣城的西關村,時值盛夏,深深淺淺的綠色將偌大的村莊裝點得鬱鬱蔥蔥,淡淡的炊煙似在訴說着人們生活的艱辛.王家院門口的那棵大槐樹如一頂碩大無比的蘑菇雲,給生活在這片熱土上的人們投下一處陰涼之地,斑駁的樹蔭下,圍坐着許多乘涼的男女老少,搖着蒲扇驅趕着伏天的炎熱。
我家的兩間大南房緊鄰着大門,七月初一這天,母親將進入預產期了,可她仍然忘我地簸了一午後穀子,晾曬好之後,也許是過度的勞累吧!臨盆前的症狀驟然間降臨了,她三步並作兩步跑進屋裡,隨着我在大盆里的迅即着陸,頭昏眼花的母親身不由己地往炕上一躺,便失去了知覺......
而此時,家裡除了未諳世事的我的哥哥姐姐外,身邊竟沒有一個可以依賴的親人
父親一周前就在離城十里外的磚窯上了,作為城關公社磚瓦廠的負責人和技術員,他肩負着裝窯和燒窯的重任。五天前,他用微微發抖的手劃着兩根火柴,點燃了磚瓦廠那團希望的火焰.隨着一片煙霧的升起,父親就像被磁鐵吸附了一般,牢牢地堅守在磚窯前......
槐樹下乘涼的人們中,誰也記不起是誰,第一個發現母親的身影好久不再眼眸里出現了,隨即側耳傾聽,隱隱約約間,似有嬰兒微弱的啼哭聲傳來。莫非她生了?一個人怎麼行?她們小聲嘀咕之後,六妗奶奶箭一般地衝進屋子,其他人也陸續跟了進來.浸在血泊中已是奄奄一息的我被六妗奶奶雙手抱起,她一邊麻利地包裹,一邊憐惜地嘆道:「六月里凍死胎娃娃!六月里凍死胎娃娃!......」其他的人們呢,早已把關注的目光投向我昏死過去的母親。有人急忙上去掐人中,有人用涼水潑,還有人找來艾香洶......儘管如此,母親依然在昏迷中無法甦醒。女人們的尖叫聲迅速感染了院裡的好多人,屋子裡的人越來越多,她們手忙腳亂、絞盡腦汁地想着辦法,緊接着有人麻利地用針刺起食指來,有人再次用力掐鼻子......他們始終沒有放棄哪怕是渺茫的希望。夕陽已將最後的光芒透過小窗灑向屋子,將人們焦急的臉暈染得一片金黃時,母親才緩緩地從死神的懷抱里掙脫出來.
兩天之後,兩窯青磚,約摸十萬多塊在父親不離不棄的守候下如期出爐了,碼在土場上像幾堵藍色的長牆.月亮從東南方的城牆上探出頭來,靜靜地窺視着已從喧鬧中走向寂靜的西關村,我的父親臉熏得像包公似的,雙眼布滿了血絲,拖着一身的疲憊回來了.昏黃的燈光下,看着母親蒼白的臉龐和她身邊那個瘦弱如貓的我,他竟不住雙腿顫抖,脊背發涼,兩團淚水涌滿了他的雙眼......
許多年之後,漸漸長大的我從母親口中獲悉這一切,除了吃驚,更多的則是感動乃至於感悟!對於生命,我便更多了一份珍愛;對於人性,我便更添了一種領悟.陽春白雪也好,土豆白菜也罷, 面對即將出軌的生命之車,那種自發的救助意識以及對生命的敬畏之心和摯愛之情足以令死神望而生畏!如果沒有她們,母親和我,或許會在我羸弱的幾聲啼哭後化為雲煙!
生日,是一個紀念日,記錄着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們不會忘記;而生日,更是一個故事,一個撥動着生命之弦,一個浸潤着愛與血的故事,我們不能忘記!
作者簡介
張秀蓮,網名驀然,女,山西代縣實驗小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