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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堂(雪夜彭城)

牡丹堂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牡丹堂》中國當代作家雪夜彭城的散文。

目錄

作品欣賞

牡丹堂

人來世上,求富貴是本能,無可厚非。許多鄙視富貴者,本是求富貴之人。求之不得轉而怨天尤人,罵三罵四,也不怪。也有富貴不仁者,惹了眾怨,眾人就鞭撻富貴者蠢而且壞。

其實富貴是很好很好的事。這原是兩個方面的事,一是求貴,十年面壁,潛心讀書考學,得了功名,有了身份,是為貴,也有生於豪門,出生即有貴氣,但功名依然要自己考,不然難免衰敗;富則沒啥幾多說法,就是賺得許多錢,不愁吃,不愁穿,還能做棋盤屋,屋分數廳、數房,生幾個兒子都能直接在此屋成家,有幾房兒媳幾多孫的繁榮。

得功名者廖若晨星,照胡屠夫的說法,中舉者直接就是天上的文曲星,那就更難得了。

未得功名者,靠腦子好,步實,能吃得苦中苦,終成富人的。這也很不錯。

多大的氣象可以算富?

這個沒有平仄,大到如當今雙馬者,小到陌上衣着不愁人,都算吧?

如果能像牡丹堂一般,有二百多春秋花兒艷開的光景,那就很了不得了。

1、

那人叫子玉。名字好聽,八字剛硬,小小年紀就無爹無娘;生相也有破敗。都昌這地,康熙年間起到新中國的早期,很多人因被傳染患癩痢病。這子玉就是其一。

這娃十幾歲逃到景德鎮。當時不少都昌人在昌江兩岸開窯燒瓷器。因為朝里皇帝也好那「薄如紙、白如玉、聲如罄」的玩兒,只要出得了好東西,燒窯制瓷確實是變命的勾當。

但子玉只是混飯混住的流浪漢呀。

這娃並不是誰給吃給住就往誰家靠,他憑自己少年的心性,擇着主兒去呢。

有年,忽有窯戶驚嘆:凡子玉混吃、混住過的窯戶都發了。

哎呀,說來真是。這人莫非是財神爺轉世?

於是窯戶爭相邀請子玉到自己的窯戶里坐堂,管吃、管住。有一個李姓窯戶老闆竟然慷慨讓出一成生意股份。這子玉眼看就變命了。

這娃有腦子,看得清世道的曲曲拐拐。這鬼混的幾年中,他學會了很多做事、做人的道道,得了好多好多的人脈。終有一天請幾桌好酒,讓有頭臉的窯戶老闆喝得舌頭如范偉裝的那般大,就果斷聲明離開李老闆,自立門戶。

生意做得非常好,日頭當頂時,一人有了七座好窯。從活命過世的人的眼光看,這是好大好大的世景。

這個故事也可以算是講完了。一個窮苦人,孤苦伶仃混世界,靠腦子,靠至誠,當然也靠好的運氣,成了富人,又不是杜撰的,這就很不錯呀,是好聽的故事呀,還有更好的故事嗎?

如果讀者是口味重些的,覺得這故事缺了傳奇味兒,就罵寫故事的人,那——

2、

那就補充了一頭毛驢的故事。毛驢只是毛驢,又不是人,跟富貴功名沒啥關係。但這驢確實是頭好驢,它是子玉養大的,本是子玉的坐騎。景德鎮到都昌有三百里地,子玉攢下金銀,就騎着毛驢回都昌,毛驢上還有他的新娘。

這就是富貴還鄉的老套兒,講起來有些俗,但事兒確實是這樣。當初那麼個無爹無娘的丑孩兒出去逃荒,確實沒人會料想他會有啥出息,許多年過去,留得命在已是好大的造化。如今人家不僅僅命在,還帶禮帽兒哩,還睡美人兒哩,還騎毛驢兒呢。這就,這就,算是祖墳冒青煙的事兒了。

「子玉呀,看得出你屋裡人肚子裡有貨,你差不多什麼福分都全了,如今就缺個府堂呢。」族裡有人這麼悄聲說,說的人或許有些不服子玉,或許他住着棋盤屋,大門口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門照,這個是富貴者的氣象。言下之意,子玉到底算不得富貴還鄉。

子玉把新娘一個人留下了,自己騎着毛驢回了昌江。

接下,故事的角兒就是毛驢了。

毛驢識得道兒。人有中狀元還有打天下還真得天下的,畜生麼,自然也有出類拔萃者。幾百里地,過浮梁,過婺源,過石磯,過田畈街,過章田渡,過七里橋,過鳴山,認得道兒,不出差錯,是獸中聖者。沒說完呢,這畜生是獨自走江湖,且身負重任,說白點,馱的那就是金銀。這驢兒只是會走路,只是會哼哼,只會投靠主人信得過的客棧找草料吃,不會仗劍走天涯。

道上儘是殺人越貨的勾當。

這驢兒還有驢背後的人兒就是那麼任性地張揚着。

寒來暑往,春秋更迭,從無半點閃失。

那夜,剛入睡的女人隱隱約約聽到毛驢用嘴拍門的聲音。開門看,外面黑漆漆,沒有驢。女人回房睡,迷迷糊糊敲門聲又起,開門看依舊沒有毛驢。

天亮女人起床開門,毛驢死在門外。

不要說哭的事,哭有什麼用?女人哭得眼睛如桃子也不折意思。

後人說,驢是後來的,累了,拍門,拍不開,不知是因為了什麼樣的悲憤,就拼着老命拍,拍得血淚四濺,依舊沒人理。想必是命里的講究,女主人睡死了,在夢裡會她的戴禮帽、騎驢兒的郎君。

是呀,它老了。一頭非常優秀的驢兒,做着非常出色的事兒,但它只是血肉之軀,不是神,也不是妖,它會老,會有悲傷,會死。

老了,死了,說起來那依舊是一頭非常出色的驢兒,一頭有故事的驢兒。景都線上,古往今來多少春秋,也就出了這麼一頭終生奔走為一個事兒奔走,靈氣出眾,只成功不失敗的驢兒。就憑這個,求你點十個贊都不為過。

那麼,那麼,它是真像人一樣有魂有魄的嗎?比如,那天晚上,艱難地奔走在路上的時候,它的魂兒魄兒真的飛越了這水那山,提前去一遍一遍的敲門了嗎?

鬼都不知道。

3、

三月三,看牡丹。

是說土塘有個地方開牡丹。

牡丹盛開洛陽,這花怕熱。到南方熱的地方就不活了。人說上海哪裡哪裡有牡丹,說而已,沒哪個誰真看到。

洛陽往南,走旱路到到鸚鵡洲,那麼大的地界,誰看到牡丹?畫在牆上的吧?

贛地沒有牡丹的。決不是虛話,不信看客試試,你花好大心血買了牡丹的扦插莖,有人甚至直接就買到了有蔸有根的苗木。沙土兒,肥力飽,春夜喜雨天天有。你要是真種活牡丹,過了小薯南風十八天,那你就,至少也可以順着子玉叫子寶了。

但土塘曾經有,有得有些古怪,一有就是兩百多年。

花開牡丹堂。

那屋真大,五進四井,井是天井,大圍屋,開天井,光從上方來,雨從上方下。水走天井,過雲卷,從地下散去了。常見棋盤屋,不過一個天井,將主廳一分為二,前後兩廳,廳可公用,也可分屬。子玉家的圍屋有四井,自然是五進了,就是前後有五個廳。不說雕棟畫梁,不說兩人合抱不過的棟樹,不說抱堂廈里有舂房、碾屋、馬棚。就說牡丹堂。

從前往後數,第四個天井後,是有永壁枋的主廳。廳前靠天井有牡丹。

牡丹三棵,位於青石砌成的花台內。

三棵。不增,不減;不蔓,不夭;艷艷開,歲歲年年。花兒說着窮人變富的故事。

那頭驢沒有看到過這裡的牡丹,因為驢死的時候,還沒有牡丹堂。

子玉死了,牡丹依舊盛開。

夫人死了,牡丹依舊盛開。

有說,朝里有個外國人叫郎世寧的,是個畫匠,從窯里過來,尋到牡丹堂,覺得牡丹堂的牡丹合畫,就在這裡畫了三天牡丹。贈主人畫一張,主人不再是子玉,是子玉的孫子。那畫在板牆上好多年,小學校的赤腳老師很認真地看了牡丹圖,說硬跟機子照出來的一般。

一九七六年,還有很多人去牡丹堂看牡丹,但娃娃們不敢去,心歪的人也不敢去,因為牡丹堂里有一條黃狗,狗的職責不是看家守院,只是護着那三棵牡丹。

牡丹不是人,也不是毛驢,所以沒有可以鋪開讀的故事。所有的故事,只是那三棵花兒不增不減艷艷開,

毛驢魂魄散,人去屋自空,狗死了還換,牡丹還在。

牡丹也會老,但牡丹還沒老到要消亡的時候,屋先老了。

那年冬天,拆屋子,拆牡丹台。

哎呀,我看到了——

真的,看到了耶!

看到了什麼呢?有人說看到了金扁擔,有人說看到金雀兒,有人說……

都是亂說。那裡最多是窖藏了一個人,一頭驢,三棵牡丹的故事。

牡丹被移栽,花開一度,零落成泥,芬芳不再。 [1]

作者簡介

雪夜彭城,本名劉鳳蓀,男,江西省都昌縣人。 發表關乎鄱陽湖文化的小說、詩歌、散文200萬字以上。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