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荷葉香(趙慶梅)
作品欣賞
片片荷葉香
偶然清晨經過一片荷塘。
清露初染,荷葉荷花逶迤不盡,遙遠的河心尚有晚生的菡萏朦朧在淡淡輕霧中,河岸崎嶇,蘆葦叢生。這般原生態,原以為是一段野塘,卻見一隻小船從荷間劃出,是塘主人早秋採蓮。
於是興高采烈買了新采的蓮蓬,還想買些荷葉,塘主人呵呵地笑:多多摘走,省了我們清塘的力氣。
我便一一選那近岸最美的荷葉,盈懷抱走,沉甸甸的。這般豪奢的採摘,有些不忍,回頭看看,荷塘依然「風起湖難渡,蓮多采未稀」呢 ,何況秋風早起,那時飄零豈不可惜。即便殘荷聽雨,這滿塘荷葉聲勢已夠。便笑迷迷安心走了。
到家喜滋滋忙起來:一半用來製作乾花插瓶,一半烤乾預備做荷葉飯等。我打開電暖氣,把荷葉放在上面烘烤,不一時,葉子變得蒼綠,由邊緣向中央逐漸失去水分,逐漸翻卷出綽約的風姿。再過些時,已完全乾了,變成更厚重的墨綠,碩大的荷葉定形了,自然捲曲,各具形態。荷香也散出,持久在房間。我挑幾枝漂亮完整的插在大瓷瓶里,高低錯落,又香氣脈脈,別有況味。
翻烤中,不小心弄破一片荷葉,不捨得丟,想到有人以荷為茶,便撕一片,洗淨放在一隻玻璃壺裡,燒了開水沖泡,荷葉在沸水裡翻轉,那一刻,它所有美好的顏色和香氣都盡情散放,鮮妍翠綠,馨香怡人。喝一口,淡淡的甜,淺淺的香。上網查:荷葉富含維生素,有清暑、利濕、解熱、抑菌等作用,還可減肥呢,真是意外之得!
我學着當年母親穿起黃花菜的樣子,也用針線穿起荷葉柄,串串掛起在窗框上、書櫃門上、衣櫃把手上……滿室清香,恍惚置身荷塘。
干荷葉實在太美太芬芳,便送一沓兒給好友。近黃昏了,她的屋子亮着燈,人卻不在,我把荷葉放在她小小的門廳,拉好門回來。
夜晚,小雨下了,滿室荷香,這樣美的夜晚真是享受,不忍早早睡去,便趴在床上讀陸羽的《茶經》,講到煮器一章,陸羽說:「其煮器,若松間石上可坐,則具列廢;用槁薪、鼎櫪之屬,則風爐、灰承、炭撾、火筴、交床等廢;若瞰泉臨澗,則水方、滌方、漉水囊廢……若援藟躋嵒,引絙入洞,于山口灸而末之,或紙包合貯,則碾、拂末等廢……」原來,若坐在松間石上喝茶,有泛着松香的乾柴燒茶,那麼精美的茶具列、茶爐、炭錘等都不必有;若靠近泉水、溪澗,那麼那些用來存水、淨水的器具都不必了;而若能于山岩或攀着繩子進入山洞中飲茶麼就可以在山崖或山洞口就着一塊石頭把茶碾碎了即喝,因此那些拆茶,盛茶的器皿都可不用。天哪!講究來講究去,原來最講究的還是回歸自然!
真真自然是最可貴的,雖然我是北方人,荷香於我卻不陌生,想就因那自然之氣是相溝通的,或我前世也竟是河塘中一介漁夫、一尾游魚、一莖綠荷呢。 困意襲來,我在荷香中沉沉睡去,夜晚太美好,竟夢到久未謀見的父親,一樣的言笑朗朗,一樣的明淨美好……醒來夜已深靜,窗外人車聲俱寂,只一球奶白的燈映着海棠樹影,在蟲聲呢噥中搖曳。想起夢中情形,心中悽惻難遣,又想先生兒子經常晚睡,許還在客廳,便趿了鞋走去,卻也關了燈各自回房了。客廳幽暗,半窗月光半簾疏影微微搖盪,助我孤淒,只好掩了門,依舊回來。
靠在床邊細細回味夢中父親的神情言笑,慈愛親切,恍如眼前,卻怎麼也憶不起說了什麼,只好嘆息一聲,接着看《茶經》中的茶事。《異苑》一節講:「剡縣陳務妻,少與二子寡居,好飲茶茗。以宅中有古冢,每飲輒先祀之……其夜,夢一人云:『吾止此冢三百餘年,賴相保護,又享吾佳茗,雖潛壤朽骨,豈忘翳桑之報!』……。」哦哦,宅中有古冢,冢中神仙日能與人共飲茶銘,夜則以夢交流感激,這樣的人神共處,多麼美好啊!我想起在日本時,看到日本許多家族的墳冢就建在自家園裡,亭台桌几,修葺美觀。這樣的毗鄰而居,家人間也必能穿越生死,共相談笑饌飲。實是溫馨動人,令人羨慕感喟。
手機的亮光閃了,拿來看,竟是好友在喝荷葉茶了,歡欣滿屏:「親愛的,拉開門廳,撲面的荷葉清香!」「我已經找出咱倆在茶城選的花茶壺,泡了荷葉在喝了,屋子裡只有我和荷香……」她拍來她小小的臥室的陳設和几上的荷茶茶點:淺翠碎格的窗簾,綠色竹葉的床蓋,只有純木的小几上茶墊是水粉的顏色……夜已深了,為一壺荷茶,她不忘擺了精巧的水果茶點。
想起屈原詩句:「制芰荷以為衣兮,集芙蓉以為裳」,也想裁荷引針,縫一襲粉衣翠裙,為這珍愛着一脈荷香、深夜不睡的女子。
因有自然,一個個平凡的日子,也如荷葉,片片生香。[1]
作者簡介
趙慶梅,七十年代生於內蒙呼倫貝爾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