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姐(清涓)
作品欣赏
潘姐
腊月二十九上午。
那时候形势还不紧张，我还以为会过个跟以往一样的年，于是我就像以往的年前一样在厨房忙碌，累得腰酸腿疼，就泡了一杯茶歪在沙发上歇一会儿。
现在休息哪有一动不动就那么单纯呆着的？我的休息自然也是手机在手的。
微信里一片红点点，有很多新消息。我点开自己常看的几个，一目十行扫了一遍，红点点一个一个被我消灭，最后就剩下业主群了。
这个群我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一般不看，除非一些特殊的时候。比如家里停水停电了，我会点开看看，是我家该插卡了，还是检修了，亦或是小区线路出现故障了？这个时候，这个群简直太管用了。对我来说，它好像也就这个时候管用。
可是平时，这个群里人太多，有几个话痨整天发一些我觉得没用的信息，太浪费时间。浪费时间？这几个字打出来，我的脸都有点烧了：你居然好意思说浪费时间？你的时间不一直都在浪费着？就算你没有浪费在这个群里，还不是浪费在其他群里了？
反正都是浪费时间，在哪儿浪费不都一样吗？再说茶也没喝完，那就点开看一眼吧。
怎么回事？大家都在登记买口罩？
我爬楼，好家伙，已经盖了那么高了！大家跟疯了一般，你几十个他几十个地登记，一屏一屏全是要买口罩的消息。
我总是后知后觉，这才知道药店已经买不到口罩了。有个业主是做医疗用品采购的，她愿意通过自己的渠道为大家购买口罩，分两个规格：大人的10元一个，小孩的5元一个。
要不要买？还是买几个吧，求个心安。
我赶紧也登记了10个。
这个做医疗器械采购的业主是位女性，也是业主群的群主，还是我的近邻，大家都叫她潘姐。
今年冬天，业主对小区供暖严重不满，潘姐拉起一个群，组织严密，分头上门入户动员，很快群里就有了近五百人。潘姐带头，和几个热心业主，天天顶着寒风，分头在各个院里征集业主签名，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和物业谈判，后来又和社区对话。群员都高度认同潘姐的能力，对她赞赏有加。
我没有潘姐的魄力，只能默默地在群里关注着。
潘姐自己的工作很忙。我经常在群里看到她八九点才下班，然后约人去社区商谈。第二天早上睁开眼，我总能在群里看到半夜两三点传上来的对话视频。
做邻居十来年了，我知道潘姐家每年都只交暖气的基础运行费，也就是说，暖气不暖气的，跟她家的关系不太大，但她还是站出来了，代表了最多业主的想法。
最终，供暖时间和价格均达到了预期目标，业主们得偿所愿。
过后，我还能在群里看到潘姐发的锅炉房图片，还有她自制的表格，表格上记录着温度、天然气消耗等数据。她是监督组成员，隔三差五就去锅炉房检查一下供暖情况。有些人家的暖气不热，她也积极帮忙解决。
因为自己做不到，我就越发佩服像潘姐这样的人。
现在，潘姐又要替大家买口罩了。
她一会儿就更新一次统计名单，发到群里。名单是手写的，拍照后发的。
年前，主妇们都很忙，潘姐应该是放下所有家务，守着手机，一条条登记着大家购买口罩的信息。
后来，她发了一条消息：本次登记截止时间12:00，13:00我去拉口罩，到后群里通知领取的时间和地点。
这个潘姐，做事很有章法。
下午五点半了，我才看到群里有人说领到口罩了，谢谢潘姐。我赶紧往上翻，发现潘姐是四点半发的消息。这都过了一个钟头了，这么冷的天，潘姐还会在院子里等着大家吗？
我马上换好衣服，急急忙忙赶了过去。远远地，就看到潘姐一个人在乒乓球案子旁等着。
我一路小跑，对潘姐一个劲地道歉。潘姐面前放着三个大纸箱，一个已经空了。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鼻头冻得通红。我和她说话时，她一会儿就掏出纸巾擦擦鼻子。
她在纸上找到我的名字，数出十个口罩给我。我看暂时没有人来，就问要不要帮她把箱子搬到某个地方，别在这里一直冻着。
潘姐吸吸鼻子，说不用了，通知大家在这里，那就在这里等着，现在陆续下班了，应该都快来了。你先回吧，没必要俩人一块冻着。
那天回家后，我过会儿就看看微信，直到快七点了，才看到潘姐通知说没领到口罩的业主，去她家里领，晚上她都在家。
真是一个热心人。
后来，疫情越来越紧张，潘姐又帮助大家采购过两次口罩。
再后来，有人后悔买少了，有人还想继续补充，在群里询问潘姐能不能再买一次。潘姐了解情况后这样回复：
口罩紧缺，价格猛涨到出人意料的地步，不再统一采购了。大家如果需要，可以和某某某联系，电话……
潘姐把她的供货渠道放在群里了。
又过了几天，潘姐发了一条消息：
非常时期，口罩紧缺，谁家买的多，建议转让给买不到的邻居，共同度过疫期。疫情过后口罩也就没啥大用了。
疫情什么时候能结束？谁知道呢？万一得打持久战呢？想多囤也买不到了，那不得把手里仅有的牢牢握住、还得省着点用？这个时候谁会转让口罩呢？我觉得毫无希望。
可是，就在潘姐发出消息十分钟后，有业主说话了：我可以匀出6个3M N90的口罩，需要的联系。
马上有人问：多少钱？
回答是：0元，我出门少，就送给急需的人吧。
最后，急需口罩的两家人均分了这宝贵的6个口罩，暂时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过年期间，大家都一直宅在家里，我偶尔出门取个快递扔个垃圾，总闻到楼道一股子消毒水的味儿。我心想，物业这次真给力，消毒做得不错。
初八这天，我听到我家门外有动静，好像有人在敲我家的门，也不对，不怎么像敲门。这两天好像都这样，到底怎么回事呢？
我不放心，猛一下打开门，吃了一惊，门外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的潘姐也吃了一惊。
她一手端着个瓶子，一手握着块纱布，正冲着我家门站着。
楼道里一股酒精味。
看到惊讶的我，潘姐笑着解释：没想到还是打扰到你了。我想物业最近也很辛苦，这么多楼要消毒，我们也不能对他们寄太大希望，还是自力更生吧。酒精什么的我家都现成，范围大了我也顾不上，我就给咱们这层的楼道、电梯里外和按钮，还有各家的门把手这些地方每天消消毒。非常时期，能注意还是多注意点。
原来潘姐正在给我家的门把手消毒呢，我赶紧道谢。
后来，不但口罩，酒精、84消毒液这些东西也都成了紧缺品。
2月22日，潘姐又发消息了：谁家需要84泡腾片，可找我免费领10片，能冲出10瓶500ml84液。
群里一片响应。
大家问多少钱，要转账给潘姐。潘姐回复不值钱，送给大家的。得到潘姐很多帮助的人都过意不去，坚持要给钱，不能让潘姐费了心跑了腿还搭上钱。
潘姐说真的不值钱，一片才一分钱，她买了5000片，算大家帮她解决库存了，邻居们就别客气了，现在生活好了，不比小时候，但我们却更想活到小时候的邻里关系里。
潘姐建的这个群，似乎还真的让我感觉到了一些小时候的那种邻里关系。
潘姐又发了消息：84泡腾片挂在6号楼下边的护栏上，红色塑料袋里，一个纸包里边有5片，1片2g ，可融化水1升。需要的尽快拿，避免保洁当垃圾扔了。取走最后一个纸包的在群里说一声，我再补充。
因为潘姐的缘故，我认识了不少邻居，有时候也会和邻居在群里聊聊天，院子里遇到了也会打个招呼，得空了还能停下来寒暄几句，原本疏远的邻里关系真的亲近了不少。
有一个业主发了很长一段话，他写道：我刚去拿了5片泡腾片，感谢潘姐。那我也为大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我是2号楼业主，开理发店从事专业理发近30年啦。这次疫情大家居家隔离，到现在都一个月了，女士头发长了还可以扎个马尾将就，不少男士的头发已经长成一片荒草了。我就尽点微薄之力，免费为大家理次发吧，时间就安排在2月2龙抬头这天。
群里一片叫好声。
有人迫不及待报名了：我头发都长得不像话了，我都准备用剃须刀自己处理了。
我家爷俩都报名。
……
潘姐马上出面组织：我来登记。我会按报名顺序给大家排队，错开时间，避免扎堆。另外，请自行在家洗好头发，自带毛巾，每次理完一个人就给理发用具彻底消个毒，我提供酒精。
阴历2月2这天，天气很好，我下楼扔垃圾时看到院里正在理发，理发师和理发的住户都戴着口罩。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重新看到了街头理发摊。
这天晚上，潘姐在群里总结：理发师辛苦啦，都忙到天黑了，还有不少邻居没理上。经过协商，理发师愿意明天再给大家免费理一天。以后恢复正常了，大家记得多照顾理发师的生意啊。
那还用说？
这个业主群，在这个特殊时期，一直让我心里暖暖的。
这真是一个有温度的群，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有一个热心的潘姐，然后带动了一些热心的邻居吧。 [1]
作者简介
清涓，中学教师，工作之余喜欢涂鸦，散文曾发表于《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