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申建霞)
作品欣賞
殺年豬
春節，是我國民間隆重而又富有特色的傳統節日。「小孩小孩你別哭，進了臘月就殺豬，小孩小孩你別饞過了臘八就是年……」一曲流傳很久的童謠拉開迎春的序幕。殺年豬也是中國的傳統農耕民俗文化的一種體現，喜慶而熱鬧。
接到老伴戰友徐大哥的電話邀請我們去農村吃殺豬菜。大哥在電話里說，盛世的富民政策讓鄉村發生了巨變。現在是國富民強，農村的生活越來越好啦。鄉村路路通民宅現代化。我們聽後興奮不已，一定要去感受一下社會主義新農村。
早飯後帶上禮品我們乘車前往。一路上樹木成林平坦通途。公路兩旁一望無際的田野，顯示着豐收後的景象。
我離開農村的生活幾十年啦，那段火熱的場景還會不時闖進我的夢鄉。嚴格的算起來，我的農齡也就兩年多。我作為知識青年和同學們一起插隊落戶在農村。走出校門步入社會，那段人生經歷讓我終身難忘。
殺年豬是農村生活的重頭戲。在農村臨近春節一進臘月，家境比較好的就會殺口肥豬過年，所以稱之為殺年豬。一來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換點現錢，二來也寓意着富貴臨門過個好年。
我所在的生產隊有旱田和水田春來犁地播種、耙田插秧；夏季除草鏟鏜、追肥田間管理；秋收揮鐮收割、晾曬碾壓脫粒糧入倉；冬天頂風冒雪掄鎬刨糞，把漚好的農家肥用馬車灑在田壟上；一年四季沒有休息。生產隊是一個自然村屯交通極不便利，出行只能依靠馬車或者是兩條腿走路。但是土地肥沃，社員樸實勤勞。天道酬勤我所在的生產小隊，工分分值比較高，10個工分能勾一塊錢左右，在那個年代算是富裕的地方。每年八月中秋節，生產隊裡還能殺一口肥豬，將豬肉分配給社員們拉拉饞。
五十多年前是計劃經濟時代。物資比較匱乏，副食品都是按票供應，農村生活就更加缺油少肉。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葷腥，家裡來了貴客無處買肉也就只能殺雞或宰鴨待客。莊戶人家只有春節前的臘月才能把養了一年的肥豬殺掉。這還是家境好的。即便是這樣也是捨不得把豬肉留下自己吃。殺豬後把豬板油放在大鍋里熬煮加點鹽，熬好的豬油晾涼了裝在罈子里儲用。豬肉基本都是留一半賣一半，換點現錢購買生活必須品。留下的豬肉也要計劃好用途，分割成幾塊，封凍在挖好的雪窩裡或者是放在冬天儲備年嚼咕的空缸里。凍雞、凍鴨、凍鵝、凍魚；蒸的年糕、粘豆包、饅頭；買的凍梨凍柿子等等一應年貨把缸裝的滿滿的。
五十年前我們集體戶養了大小兩頭黑豬。過節前也殺了一頭年豬。殺豬的當天，我們都沒有上工。我們請來了殺豬匠和幫忙的社員。請殺豬匠是不須付錢的，按習俗殺豬匠吃頓殺豬菜，拿點下水什麼的當酬勞帶回去就行。
我們集體戶里有兩口大鐵鍋，燒了滿滿的熱水。我們十幾個同學都是第一次經歷這喜慶熱鬧的場面。除了打打下手就只能站在院子裡看熱鬧。院子裡擺放好炕桌，把肥豬放倒後四蹄捆牢抬到桌子上。肥豬好像知道了被宰的命運，四百斤左右的肥豬嚎叫着拚命掙扎，居然從桌子上掉了下來，碰翻了桌前放了鹽準備接豬血的盆子。眾人又拼擺好了桌子，把肥豬重新抬了上去。這殺豬場景令我恐懼再也不敢看下去了，躲回屋裡切酸菜。
後來聽同學們描述殺豬過程。開始先用棒子敲肥豬耳朵後的頭部，把大肥豬打暈，然後殺豬匠將尖刀捅進肥豬脖子下扎進心臟，結束肥豬性命。再把捆豬的繩子解開，用刀在豬的腿腳處挑開一個口子，插進管子一邊吹氣一邊拍打，肥豬的皮膚很快膨脹起來（據說是方便刮豬毛）。
小黨同學蹲在桌子前面用高粱杆子攪拌着接血盆里的豬血，防止血液凝固。當豬脖子上的刀口不再有血流下來時，眾人把死豬抬到灶台上的熱水鍋里開始刮豬毛。那時候的天氣真冷啊，室外滴水成冰。只能把肥豬抬進灶間裡收拾。
我沒有看到過社員家殺豬是怎麼刮豬毛的，我走進灶間只看到我們戶里的小周、球子、喜子、阿芳、美玲幾個同學分散開，或蹲在灶台上或站在灶台旁，守着一口熱水鍋用刀和鋤頭板在用力刮豬毛。熱水不時地澆灑在肥豬身上，刀、鋤過處豬毛被刮掉露出潔白的豬皮。灶間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生產隊長和打頭的也在灶間幫忙。回頭看見我和小芬同學的表情說，酸菜切的怎麼樣了，我說切好了三顆，他笑着說你倆還是進屋切酸菜去吧，怎麼也得切一盆才夠吃。一句話解脫了我倆不敢面對的開膛破肚場面。
很快肥豬被分割成了幾大塊。燈籠掛（也就是頭蹄下水）除了殺豬匠拿走的一小塊，我們集體戶也隨鄉入俗的冰凍起來，留着農曆二月二時吃。
我們按照社員說的方式把肥豬肉切了十幾塊放在鐵鍋里烀煮。那時候我們集體戶沒有什麼調料只有大蔥大醬，好在肥豬餵的飼料是以癟子、糠皮、麩子、菜幫子為主再加少量的糧食碴煮的飼料。所以豬肉是膘肥肉厚油汪汪的。水一開滿屋子肉香。大火將豬肉烀到八分熟時撈出來晾涼。再把切好的酸菜放進烀肉的湯鍋里燉煮。裊裊炊煙把香味飄送出很遠很遠。
那邊男生小黨、小徐和小富同學心細愛乾淨。在社員的幫助指導下翻洗乾淨了豬腸子，並將調製好的豬血灌入其中，用繩子系成一段段的，放入燉酸菜的鍋中煮熟。煮血腸時必須用針扎血腸的腸衣，腸衣有孔能夠防止火急把血腸煮破煮老。
烀熟的大塊豬肉也晾涼啦，用刀頂絲切成肉片後放入鍋中再次加熱。血腸也煮好了撈出來晾涼，血腸不能用刀切易碎。血腸片要捏着腸皮用快刀拉成一片片的放在盤子裡。也可以把燴菜盛出來後再把血腸片擺放在盛出來的菜盆中，這樣才能保持血腸片的完整鮮嫩。
是一層薄薄焦香酥脆的嘎巴。咬一口唇齒留香。
開飯啦集體戶里到處瀰漫着肉香餅香。一盆盆冒着肉香的殺豬菜，一碗碗肥瘦相間的肉片，一盤盤香嫩的血腸，擺放在拼在一起的大桌子上。蘸着蒜末、醬油、醋調成的蘸料，手拿金黃色的大餅子吃的那個香。同學們各個酣暢淋漓放開肚皮大快朵頤，巴掌寬的肥肉片女生也吃的不眨眼睛。血腸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嘗到的美味。豬血像雞蛋糕一樣的滑嫩軟糯，腸衣脆軟醇香，濃郁的口感撞擊着我的味蕾。
好久沒有動葷了，這一頓「饕餮盛宴」吃的我們稱心如意。豐盛的美味犒勞着辛苦了一年的我們，那歡樂的情景令我常常回味。那一年我們戶全體同學一致通過，把剩下的豬肉分成了十幾等分，讓每個同學帶回家過年。讓我們的親人們不再為我們生活擔心。我們把分好的肉貼上紙條抓鬮分配。春節期間我留在戶里看家，我的那份勞動饋贈托同學幫我帶回了家，讓我的父母分享我的勞動所得。
汽車鳴笛停了下來。原來是車已經開進了徐大哥家的大院裡。下了車我眼前一亮，整潔的院落收拾的乾乾淨淨。角落裡停放着私家車。幾間大瓦房寬敞明亮。堂屋門外支着兩個火爐，爐子上的鐵鍋翻開着熱水，院落的一角幾位鄉鄰正在忙活着殺豬。聽着豬叫我仍是不敢回頭看，好在徐大哥和大嫂迎了出來，我們走進屋裡。現在的農村早已改變了模樣。屋子裡用土暖氣採暖。做飯也是電飯鍋、電炒勺、煤氣罐。飲用水是自來水。
也許是暖冬吧室外天氣真不冷，幾位鄉鄰在忙碌的操持着。仍然採用的是傳統殺豬方式，兩頭肥豬一起搞定。新鮮的豬肉冒着熱氣，當場就賣了一頭豬肉。徐大嫂把自己留的這頭豬肉分割開，放入倉房檯面上和冰櫃裡後，就開始和兒媳等人忙乎起殺豬菜。我唯一能夠幫上忙的就是燒火。
烀豬肉是殺豬菜的靈魂。也是傳統的殺豬菜中最主要的佳肴之一。烀豬肉的湯鍋里可以添加自己喜歡的調料，也可以放入大骨頭一起煮。湯鍋里有了調味料的加持，味道更加醇厚濃郁鮮美。烀肉的湯也可以稱之為老湯。通過大火的助力熬製，豬肉在湯鍋里沸騰，翻煮、悶、煨將豬肉自有的肉香融合在了湯里。當豬肉八分熟時先把豬肉撈出晾涼，鍋里放入切細的酸菜絲繼續燉煮。再把灌制好的血腸整根的鋪在酸菜上煮熟。
老湯燉酸菜是東北殺豬菜必上的一道大菜，裡面放有肥瘦相間的肉片、雪白的肥肉片一點都不膩。酸菜香味濃郁軟爛。最點睛的就是脆糯鮮嫩的血腸片。條件好的還可以放入醬豬肝、醬豬心、滷煮肥腸段等等豬身上可以食用的部分。這些部位基本都是單獨做熟後改刀放入，而且時間要掌握好必須臨上桌之前才能放入湯盆中。美味佳肴的香氣縈繞在溫暖的大院裡。
很快殺豬宴就開席啦。十幾道菜應有盡有滿滿一大桌子。在暖氣融融的房間里吃着剛出鍋的殺豬菜，最搶眼的卻是各種塑料大棚栽種的綠色果蔬。大家品嘗着美味佳肴，聊着年節習俗的傳統，暢談着生活的美好……[1]
作者簡介
申建霞，網名，筆名：雲舟,文學詩詞愛好者，長春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