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愛便是家(於躍)
作品欣賞
有愛便是家
結婚十多年了,我們一家三口仍然擠在一間十多平米的職工宿舍里。
妻子工廠上班。十多年來,每天都要趕近四十里的路,風裡來雨里去,如果有錢一定要在城裡買套房子,可那房價高的,讓人做夢都擔心摔斷腿。
可妻子從沒因這埋怨過我半句。
星期天,要有空,我們就會回家看看。特別父親去世後,家裡就只剩下母親、弟弟和妹妹。去年兄妹兩人又去了外面打工,家裡只剩下她一個人,母親常長吁短嘆,一直說他倆還是孩子。
妻子多次說別再讓母親承包那荒山了,家裡缺人手,母親年紀也大了。母親卻不想給我們增加負擔,她說該盡的義務還沒完。我們知道母親是指弟弟和妹妹。爹死後,娘接過他肩上的擔子。操持家務,打理農活,一個人都攬下了。我們真擔心母親的身體。她總是說:「莊稼人沒那麼嬌氣。」
半年前妻子就說母親的臉色不好,可母親總是說沒事。我也覺得,母親不會有事。
一日,妻子興沖沖地告訴我:「廠里要蓋房子了,每平才一千二百塊錢,比商品房便宜的多。對於我們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也報了名。」我被妻子過分的喜悅感染着。
「可即使便宜,也得十多萬塊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說到這,妻子的臉沉了下來。
「要不,去借借。」妻子補了一句。
「去借?找誰借。向母親借?弟弟還沒成家,妹妹還沒出嫁,爹又不在了,那一大家子事。怎麼好意思張口?去岳母家借?去年買房全家總動員,也都收拾乾淨了吧。」這麼一分析,妻子顯得很沮喪。「哎,貧賤夫妻百事哀啊!」我嘆息。
最後,我們兩口子商量,只能去家裡尋求母親的援助。
星期天,母親看我們回來了,欣喜得不得了。兒子喜歡吃山上的桃子,母親非要親自到山上去摘,兒子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我們兩口子商量該怎麼向母親開口,可怎麼商量總覺得不妥。
母親回來了,提了一大籃子桃子,氣喘吁吁,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流下。我驚訝地問:「怎麼會累成這個樣子?」母親一邊扶着腰,一邊揮揮手,笑着說:「沒事,歇一會兒就好了。」堅持說莊稼人沒那麼嬌氣。
吃飯的時候,我們終於談到房子的事,母親說:「工作那麼辛苦,孩子又那麼大了,也該買房子了。」只是對於錢的問題沒有表態。我和妻子也都欲言又止,還是沒張開口。回來後,妻子泄了氣。
一天,鄰居突然打來電話,說母親病倒了。我心裡咯噔一下子,我了解母親,她很少麻煩別人,甚至自己的兒女。如今打電話過來,一定是病得不輕。趕到家時,村醫已經給母親掛上了點滴。母親蜷縮在床上,我才突然發現母親一下子老了。凌亂的白髮,憔悴的臉龐,瘦弱的身體。看着母親有氣無力地咳着,我鼻子酸酸的。
「娘,你怎麼了?」
「孩子,沒事。別大驚小怪的,娘身體結實着呢。」
聽着母親還這樣固執地說,我想哭,並且深深地自責。
我堅持帶母親去縣醫院做檢查,最後,母親答應了。
掛號、驗血、CT……之後,結果總算出來了。是那個讓人們最恐懼的字眼,有擴散的跡象。我似遭了晴天霹靂,妻子的淚也一下子流了下來。我們只知道躺在母親的呵護里,像總也長不大的孩子,享受母親的關愛。卻忽略了母親已不再年輕,她老邁的身體已無法承載家的重量。而母親卻像一駕年久失修的老車,拉着我們又走了那麼遠的路。其實,更需要關愛的應該是母親,而心力交瘁的她卻選擇了為我們默默地付出。我任憑自責的淚水肆意地流淌。
我們兩口子哀求大夫能夠挽留母親的生命,大夫說通過手術試試。妻子請了假伺候母親。為籌集手術費,妻子拿出了我們幾乎所有的積蓄。妻子說:「救命要緊,房子以後再說。」我真為妻子的做法而感動。平時省吃儉用,她連一件新衣服都捨不得給自己買,這錢可都是從我們兩口子的嘴裡摳出來的。拿錢時,妻子卻絲毫沒有猶豫。我們早該擔起母親肩頭的重擔,替她分憂了,不然母親也不會病成這個樣子。可母親一直堅持:只要弟弟、妹妹沒有成家,她的任務就算沒完成。
那段時間裡,妻子天天守在母親床前,她說:「我們平時上班沒時間照顧老人,現在娘病了,該到盡孝的時候了。不然啊,人養孩子幹什麼。」母親一再給我說,媳婦是好樣的,要好好地對人家。
母親的病並沒有我們像設想那樣的好轉,還一再惡化。母親似乎感覺到病情的嚴重,幾乎滴水不進的時候,她提出要回家。她說:「她放心不下那個家。」我們潸然淚下。
母親離開人世的前一天,顯得精神特別好。她拿出家裡的存摺,握着媳婦的手說:「孩子,媽不糊塗,手心手背都是肉。房子該買,可那兩個孩子,花錢的路還在後頭呢。這是家裡所有的錢,你拿着,還有山上的樹也能賣了。我走後,那兩個孩子就沒了主心骨,把他倆交給你們,我放心。」我們淚流滿面,一直以為,是那樣不可戰勝的母親,還是離我們而去了。
之後,我問妻子:「可以買房子了吧?」
妻子平靜地說:「原來,總以為我們需要的是一所房子。現在,我才明白,其實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家,一個能讓所有人都像躺在母親懷裡那樣的一個家。父親走了,母親是家;現在母親又走了,我們就該是這個家,是弟弟、妹妹、兒子的家。」不知為什麼,我的淚又來了。[1]
作者簡介
於躍,山東泰安寧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