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辞(高本宣)
作品欣赏
故乡辞
着西兰卡普的民谣,在巴盐古道的青石板上走着,深一脚,浅一脚,一不小心就叫醒了沉睡的村庄。
夕阳西下,满目清寂。马蹄叩向荒芜的声音,与一个叫“桃花”的女子经常耳语,绕不开风花雪月。
在故乡,天穹荡漾着灰色。
从矿床上醒来的“硒”字,躲在炊烟和民俗的深处,渴望找到春天的出口。
失散多年的鸟雀,用苍凉的泪水,在风雨中,在没有江湖的经卷里打坐。
众多善男信女,向着辽阔的村庄覆盖。乡愁的病根,在连绵的山冈上养育出大朵大朵的草药。医肉体的创伤,医万恶的贪欲。
在故乡,我必须忠实于一条河流。
一条叫做“清江”的河流,母亲河,生命的源头。
伟大的落日把余辉洒向河面,一滴水隔开一粒光斑,隔开一个尘世。
岸边老翁不动声色,用人间最闲的时光钓起夕阳。
清江,汇入长江,汇入大海,汇入天涯。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用一根筋骨写就的诗,不是诗。而是另一根筋骨。
我愿聆听雄鹰长空一击的壮烈,我愿目睹诗人撕心裂肺后滴血的诗行。
穿过尘世,让肉体的镜子,在朝圣的路上映照流动的马匹和纸上经文。
七尺男儿,于多汁的唐朝挖坑、觅食,偶尔会有多余的杂质和芒刺,唯有拜佛、念经,才能让我放下骄傲的头颅。
木鱼声声。万物垂怜。心无牵挂。
双亲给我三枚坚实的汉字,包容孝道、落日和占卜术。
双亲给我血液、肌肉,让我在阳光下,像庄稼在泥土中,蓬勃生长……
老街
(一) 老街简史
怀揣一颗流浪的灵魂,走进老街。
动用五十年身骨,让所有原罪,在老街流淌。
裁缝铺,理发店,都上着锁。
老房子,老家具,布满灰尘。
刘家大院。最后的王朝。几个驼背老人,围坐在棋桌旁,指点完江山,把几团呻吟留给院子。几个远方的诗人,把佛祖挂在一念之间,在暮色中寻找乡愁。
曾家巷子。人生的出口。我没敢进去,害怕小脚奶奶的魂,从空屋里突然冒出来,喊我的小名。
老街背面。民俗的殿堂。邓老头,用傩戏洗骨。年轻人,用傩戏洗光阴。站在阁楼上的小麻雀,用不明不白的调子洗脑……
很多人,歪歪斜斜,从我身边走过。
最后一个,光着头,冲我傻笑。
老街,渐渐荒芜。老人,身陷孤独。
而最后的那一抹夕阳,依旧金黄。
(二)刘家大院
一把老骨头,坐在院子里,抽烟,冥想。
一匹青砖,伸出头颅,喊痛。
有人透过窗棂,将错过的爱情捏成药丸,扔给最后的小脚女人,叫她和乡愁一起吞服。
有人念念有词,朝木柱、木桌身上猛撞,给仁义礼智信磕头,给天地君亲师磕头,喊他们老祖宗。
而我,执意站在民谣枝头,把佛字放在木梁上,把禅字放在匾额上,把疲惫的灵魂放在经幡飘拂的路上。
一些人来了,一些人去了。
每一次叩拜,都会留下神灵的种子。
进去,抑或出来。
都将打开或关闭一个家族的兴衰与苍凉。
(三)曾家巷子
是一条坎坷的石板路,可以通往我的姓氏。
姓氏里的长者,背着手,走走停停,每走一步,死亡的背影就跟着走一步。
姓氏里的羊群,上上下下,嘴嚼返青的嫩草,每嚼一次,暮色就逼近一次。
是一匹多汁的丝绸,刚好别在老街腰上。
丝绸展开后,一枝桃花,姓童。站在高处,眺望打马而过的剑客。
两个雕刻匠,姓曾。在刀尖上行走,雕篆字,雕佛字。
三个教书匠,姓高。用唐诗,用宋词,丈量巷子的长度。用《诗经》,用《道德经》,丈量光阴的厚度。
那个年轻人,信教。怀揣枯瘦笔尖浪迹天涯,读书,看报,写诗。
巷头,巷尾,都是人生的路口。
选对,选错,都不重要。只有离开或留下。
北纬30度的呼唤
北纬30度。神秘的纬线。
那些消瘦的炊烟,那些比落叶还轻的姓氏,把一大堆“硒”字举过头顶,向世界吐纳生命奇特的品质。
神龟匍匐,以千年盔甲,以慈悲之光庇佑400万土家子民。
北纬30度。生命的原初。
我的村庄,我的亲人,在女儿会的故乡,在民谣的枝头,焚香,浣洗。族谱连连。
更多的人走回黄昏,最后一队马帮瘦瘦的影子穿过森林,穿过星辰,穿过闪电,把绕不开的风花雪月说成美丽的乡愁。
北纬30度。万物蓬勃。
800里清江,掀开800里波浪,让自己奔跑起来,奔跑成一条大河,喂养两岸的庄稼、树木和花草。
我梦见自己也在奔跑,像远古巴人一样,踩过农具,盐巴,造纸术,踩过直立人的肌肤,踩过土司城的废墟,踩过一个村,一个乡,一个县……
北纬30度。伽蓝盛开。
大峡谷,腾龙洞,石林,古寺,抛开世俗的美丽,以红尘的教化,宽恕我,加持我。净土,莲池,摇曳的经幡,皈依我,指引我,在圣洁的方向,在无数个梦中,欢愉。
信仰在云端。瑟瑟秋风推开尘埃,满地落叶与我结茧的诗歌擦肩而过。谁把不灭的乡愁烙在额头?
虔诚在膝下。从远方赶来的爱情,抖落尘世的风霜,我们牵手,去悟生命中的禅。谁将迷茫的花期嵌进眼帘?
北纬30度。仙居恩施。
我恒久的圣地,我以纯净的灵魂抵达,栖息。
我取出骨头里的磷,用自己剩下的骨头撞击,点燃民谣的灯盏。
照耀人间。[1]
作者简介
高本宣,土家族,湖北省恩施市人。参加第17届全国散文诗笔会(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