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奔跑的馬(266)(娟子)
作品欣賞
忘記奔跑的馬(266)
你站在草原明亮的笑容里，就像站在一幅明亮的畫裡。在平鋪直敘的草原上，有些突兀，有些孤單。你通體白色，但那白不是純粹的白，而是灰白的白。你的鬃毛披散在脖頸，似乎沒有剪過。耳朵尖尖地翹着，好像在諦聽走向你的腳步。當我看向你時，你接住了我的目光。你的眼神，那麼直接，那麼坦蕩，一下子便觸到了心靈，過濾了心底的欲望。你信心十足地站在那裡，理所當然。整個草原，只有一匹忘記奔跑的馬和一個停下腳步的人，草原的遼闊和蒼涼有了切實的依據。
不知走了多少路，才來到這片草原，也不知朝向哪個方向才遇上你。也許是天意吧。在這無邊無際的草原上，無論朝向哪個方向都是一個方向，就像我們的人生，無論向東向西，最終都是走向大地。而城市是大地上最荒蕪的地方，來到草原，看到大片大片深黃淺黃深綠淺綠的色塊，就會嘆服造化的神奇，感慨人類總想改造自然的無知。在草原上，一個人更像是一棵草，既脆弱，又堅強。天空湛藍湛藍，纖塵不染；雲朵潔白潔白，透明澄澈。眾多的青草和鮮花簇擁着你，你卻和天空一起低下了頭。不用風吹，青草們彎下了虔誠的綠，給你我讓出道路，給天空讓出高度。似乎有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消失在遠方。一些身影也隨着一朵朵花漸漸散去。你把所有的輝煌藏進身體裡，就像一棵草藏起了陽光。一切都靜下來，一些事物在這寂靜中下沉，一些事物在這寂靜中升騰。你的眼神越來越深邃，是想起了「匹馬西從天外歸，揚鞭只共鳥爭飛」的日子嗎？驟如閃電、迅疾如風的奔跑速度展示着你的才華，就如那件漢雕塑「馬踏飛燕」一樣。那馬軀幹壯實，四肢修長，身形矯健，體態俊美，三足騰空飛馳向前，一足踏在飛舞的小燕子的背上。那昂首嘶鳴凌空飛馳的雄姿被漢代人用閃電般的剎那表現得淋漓盡致。那是你的前生，還是來世，我有些疑惑。似水流年，在你的眼前唰唰飛逝。春秋歲月，在你的馬蹄聲中嘚嘚度過。你是否馳騁疆場，與將士們一起抵禦外侵之敵？抑或是套車拉犁，開土拓疆？你是否旅途奔波，在沒有無線電波的時代承擔運輸和通訊的保障？抑或是奔馳草原，鬃毛隨馬頭琴和長調一起飄揚？你的眼神泄露自身的秘密，也暗示天道的玄機。你奔騰不羈的形象，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和一往無前的氣勢讓人心生敬仰。
是舊事？還是夢？你分辨不清。回憶是真實的，夢想也是真實的。綠草如海洋波濤起伏，捲起繁花如雪浪。同伴們都在奔跑，奔跑是馬的習性，只有你停下來思考。你是一匹特立獨行、有自己想法的馬。否則，你不會無視遠處的風景和近處的美味，進行一場形而上的思考。你蹄下的風像生了根，你知道，停下，常常更需要堅韌。
是失去方向般的迷茫？還是無所填充般的悵惘？在旅途迢迢、筋骨勞頓、萬念俱簡中，在藍藍的天空和綠綠的草甸間，兀自站立，想一想為什麼而奔跑，聽一聽鳥兒清脆嘹亮的歌唱，嗅一嗅野花沁透心脾的芳香，看一看雄鷹搏擊長空的身影，享受生命給你的豐盛邀請。
在一覽無餘的草原上，一匹馬，忘記了奔跑，只是在等待。也許它在等待騎手，也許它在等待一棵草，也許它在等待一個人，也許它在等自己。也許沒有也許。
作者簡介
娟子，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