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喳子(林文楷)
作品欣賞
山喳子
前不久我寫過一篇布穀鳥的文章,言春夏之際布穀鳥的鳴叫,說其微滑而嫌噪。近來怕是多了些鳥的情份,亦或骨子裡就有鳥,寫過布穀之後又想起了另一種鳥山喳子,是與家有關的。這鳥兒是不是真叫山喳子我沒查過鳥譜不知道它的真實學名,只是依照着老家鄉下人的叫法稱謂。隨便以老家鄉下人的稱呼冠以鳥名不是嚴謹的態度,好在我不是要研究鳥類,也不負有教書的責任,想必讀者就能多些諒解了。心裡忌憚謬誤,後來還是上網查了,鄉人的稱謂還真不謬,山喳子就叫山喳鳥,中文學名:紅嘴藍鵲。網上查過,心裡釋然。
城裡不是鳥喜愛的棲身之所,雖然近些年來街道綠化有所重視,還多了幾處公園,可依舊不能看到許多的鳥類,特別是那些山鳥。近年我的居所搬到了小城的東北角,此地近乎於鄉村,青田短崗近在咫尺,小溪河門前環繞,春夏時能看到燕子銜泥,河裡的水鳥們有時也會客竄到來院子瞅瞅,小家雀在地上啄草籽追蟲子,撒歡時聲音叫得細碎,還有幾隻深褐的大鳥。一處庭院,有些鳥兒已是喜了奇了,有鳥兒真好。令我奇的,這裡還有一個山喳子家族。
燕子無法留戀,春天來了,壘窩築巢育過兒女,秋涼了會返回南方去的。麻雀濫而低賤,一度背上了四害惡名遭到濫捕疾殺,幾乎絕種,好在後來給評反了,說其食糧食也食害蟲,以食害蟲為主,兩相比較功莫大焉。人真是有意思的物種,紅口白牙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平了反的麻雀不記前嫌再度繁衍昌盛,依然與人為鄰吱吱啾唧。燕子與冬天無關,麻雀最先弄亂了地上的新雪。小水鳥尾羽纖細白亮體態輕盈,一起一伏飛翔像似表演,叫聲亮麗而清脆,無論春秋它們會從小河邊飛來,在院子裡光顧玩耍不說還一次次地登堂入室親密造訪,那幾尾暗褐色的大鳥也是,多次伺機穿過陽台鑽進房裡,尋食糧米報以啘歌。鳥兒們帶了音樂進來,歌兒輕靈嘰嘰鳴叫,自由地隨來隨去,比掛只篾籠兒自然看上去愜意多了,不需去特意照料便能欣然得到悠揚的輕歌,初時不知有多麼地心愛,我特意撒了些米粒穀物於陽台上以對其獎賞犒勞,沒想來客沒有客人的樣子,赤足帶了泥水,還全當主人處是自己的家,胡作非為毫無忌憚,踏出足印亂排糞便污物,潔淨的地板被弄得不堪,我雖不咬牙切齒地痛恨它們,卻是不再獎給米粒穀物了,有時甚而關掉門窗謝客。
時光太珍貴了,幾十年一忽而過,實如白馬過隙,我從鄉村來到城市,時空變遷,人與鳥緣不同了。記憶有趣得很,打開內存,少時的山喳子在腦海中迴蕩。我與山喳子是很有緣分的,鄉下老房屋的左側有幾片樹林子,一片與大山相連,兩小片間或隔着良田,長了些栗樹竹叢櫻桃松柏柳槐雜灌,前往鄰居家或去井中取水,每每會際遇一種瘦削淺灰帶白色的花鳥,大小僅次於喜鵲,每每見了我會喳喳亂叫得張揚。初時見到也沒太在意,只覺得這種鳥兒通人性親切有趣,一支楔形長尾拖在身後,林木間作低矮飛行,從一片林飛到別一片林,少有高的飛行,空曠田園上遇爾作一次,離地十餘米,飛得直線平緩,近乎於直升飛機,其吃力樣擔心會否墜落。越過我的身側或頭頂,喳喳一叫,似在與我打呼又似說我驚擾了它們,煽情處憋出啘轉。有時回頭看我一眼,我也在意它們。緣何人們叫它們山喳子呢?何許有如此親熱人情召喚吧!聽人講鳳凰鳥,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奶奶們,浪得神乎其神,金翅膀,百鳥之王,朝向太陽,浴火而生,清白如自家兒女。讀《山海經》是成年之後的事,《山海經》有云:丹穴山有鳥狀如鶴,五采而文,名曰鳳。」說它的顏色美麗。又見鳳凰鳥的圖譜,書本或舊年畫上的,書本黃頁,棱廓炭色,煙熏火燎過的舊年畫仍顯色彩斑斕,火焰般模樣的三支長尾羽,柔軟如波如舞,結了漂亮的圓圈,頭上的喙和足下的爪子與普通鳥大體相當。說鳳凰高貴非醴泉不飲非梧桐不棲,象徵着吉祥,鳴如妙笛。老家房舍周圍先祖種下了一些桐麻(村子的人都這第叫),葉平廣闊如蓋,干直皮碧似玉, 生髮快速,年高兩至三米,剮麻(剝皮)用於結繩織履,就在山喳子林間來回飛翔的田坎石縫間,後來知曉多年桐麻長大結籽了就是梧桐樹,聯想到山喳子的形態,有長而飄逸的一翅尾羽,紅艷的喙和趾爪,便遐想其與鳳凰莫非有着淵源,盼望桐麻長大結籽了變成梧桐樹,供山喳子們棲息。可惜得很,田地間的桐麻從來就沒有長成過梧桐樹,每次都是頭年春生第二年發葉還沒分枝就被伐而剝皮了,隨之把皮打成捆丟入污水壋里淹泡。看着一根根白亮枯稿的桐麻杆對砍麻人我總是恨得牙痒痒。可笑得很,有一年我護着一株桐麻不讓砍伐,使其兩年長得半大生了枝杈,可林間過往的山喳子對其還是視而不見不往棲息,只余雜碎毫無妙笛之美的喳喳鳴叫,後來那株未成的梧桐照樣厄運難逃伐而為麻了。
山喳子雖非棲居梧桐之鳥,叫不出妙笛般的聲音,與鳳凰不能捏合,卻也非麻雀般只需一粒稻麥之食,它們有着自己的特有的秉性,愛我愛特定的環境,除了鄉下老家族群之外再也很少見了。「凡所難求皆絕好」。人有戀性物有戀性,況是少年玩伴,越少見就越是想到它們。萬物皆是有靈性的,可不可幸,在這座城市我們又再次為伴了。
每見山喳鳥兒我就想,是否鄉下老家的那群鳥兒追隨而來?
自然只是一血量念想,這是不實際的,即是,也只能是昔日那群見我就喳喳呼喚鳥兒的後世數代子孫了。有一點我實在弄不明白,現實的環境與鄉下老家有什麼相同?是香樟、月桂等一些好樹,還是房側面向東面傾斜的小山坡?山坡上少了梧桐松柏和眾多的栗木。滿是生命力旺盛的枸樹與鄉下老家倒是相似,葉片與生長速率有似於剮麻的桐麻。門前的竹柳與園地類似於鄉下的老家。是這吧,是與非是之間,承蒙它們的喜愛和記憶踏上旅途繼而尋親來到了這裡,若之,實乃不勝感激。還有曾經的聯想,山喳子與鳳凰有否親緣?舊時煙熏火燎過的老年畫,有着鳥譜的黃頁舊書,鳳凰尾羽如舞如波的柔軟和結上的帶有火焰的圓圈,總想去弄究竟,可虛幻而又弄不明白,實在是可惜得很。[1]
作者簡介
林文楷,湖北宜昌人,著名作家、詩人,著有小說、散文、詩詞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