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偶記(86)(安若)
作品欣賞
回鄉偶記(86)
父親在地里給花椒樹修枝。附近的幾塊地全是我家的,種滿了花椒樹,枝上密密麻麻地綴滿了一顆顆圓潤飽滿的青花椒。微風過處,枝葉輕輕地搖曳,拂來一陣陣新花椒特有的淡淡異香,讓人想到那些帶着麻辣滋味的佳肴美饌,頓覺唇齒生香。
花椒地旁邊是一條小路,小路另一邊是我家的菜地,種着一些青蔥,長得很是粗壯。地里有兩株枇杷樹,不知道父母親在哪年種下的。這是五月,枇杷已經成熟,只是被鳥兒啄食了一些,或許也被路人順手摘了一些,樹上果實已所剩不多。
這些年因種種原因回家少,我對家裡的情況知之甚少。每一次回家,我總有一些意外的驚喜,譬如突然發現房前屋後竟有幾株高大的杮子樹、板栗樹,或是李樹、石榴樹,不是開着花,就是已結果;或是院前的月季花、梔子花變得更加繁茂;朱頂紅由一盆變成了幾盆,一枝枝修長的花莖亭亭玉立,高擎一朵朵紅艷的花兒;小小的三兩株旱金蓮不知何時種下的,已鋪得滿地都是藤蔓花朵;雞冠花舉起碩大的朱紅色花冠;還有林蔭下開着繡球花、黃花槐……
我似乎從來沒有見過它們,而它們突兀地為我奉出滿目芳華,讓人心生溫暖。細心的父母親把它們照顧得枝繁葉茂、花美果香。農村生活的清苦,似乎都被它們淡化了。房前屋後可以這麼美,兒時司空見慣的這一切,如今卻成了居住在城市高樓的我的一種嚮往。
父親專注地修枝。我站在枇杷樹下靜靜地看他忙碌,偶爾抬起手摘下幾粒枇杷剝了皮放進嘴裡。枇杷很甜,一直甜到心裡。有那麼突然的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仿佛還在兒時,父親在地里忙碌,而我在旁邊只顧着玩,只等着父親收工回家。
我舉起手機,對着父親拍攝。些許白髮在他的頭上閃着銀光。由於長年在田間地頭勞作經歷風吹日曬,他的皮膚變得粗糙黝黑。在我上大學的時候,他的視力就不太好了,所以這些年一直戴着眼鏡,加上身形削瘦,頗有些斯文氣。在我們村里,父親雖然只是初中畢業,但也算得上是個文人,在部隊服役時就乾的文書工作,退伍以後做會計工作多年,然後又做了村小組組長多年。加上父親又寫得一手好字,當兵的經歷有說不完的故事,所以我從小對父親就是仰望的。
在我年少時,年輕的父親對我很嚴厲,讓我總覺得不可親近。這些年來,父親漸漸老了,對我的態度平和了很多,我與父親的交流也漸漸多了起來。因為我也有過當村官的經歷,所以我們父女倆也有了一些共同的話題。
父親一邊修枝,一邊與我搭話。他不讓我去幫忙,說花椒樹有尖刺,不小心就會扎皮膚,因為他自己也會不小心被扎。他說等花椒收穫了,拿到集市上賣一些,留幾株等花椒幹了採下送給幾家親戚朋友,還有村里一些常來往的鄉親。花椒地里容易長草,要時常除草,不然草長盛了會吸收土壤營養,花椒長不好。花椒的枝要修剪頂端末梢,剛冒出來的小芽要打掉,不然枝幹就不精壯,結出來的花椒顆粒小……
我安靜地聽着父親絮絮叨叨,偶爾拿手機拍幾張他的勞作照。良久,父親抬起頭來,注意到我在拍照,嗔道:「照啥子喲?你看我還打起一雙光腳板……」
父親赤着腳,褲腿卷到了膝蓋處。我知道父親素來愛整潔,很注重形象,對待拍照這事兒,一直都跟做事一樣認真對待,至少也得穿戴整齊,頭髮梳理得順順溜溜,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可是,這才是日常的父親、真實的父親。在我偶爾翻看這些照片的時候,我會想起今天的這些場景,想起我們父女倆能夠像老朋友一樣交流。
花椒枝修剪完了,父親又踩着腳下的泥土移步到旁邊一小塊三角地里。這小塊地上種着十餘株葡萄,牽藤搭蔓的長得正好,枝葉間掩映着一串串淡綠色的新葡萄,一粒粒珍珠似的還沒有完全長大,有的還是青色小疙瘩。地里插着一些供葡萄爬蔓的竹杆,頂端削平,都罩着一隻剪掉瓶頸的塑料礦泉水瓶。父親說,天熱了就要給葡萄藤蓋上防曬網,罩上塑料瓶是為了防止竹杆頂端的毛刺或破裂處把網掛破。
作者簡介
安若,本名簡明月,重慶市散文學會會員、渝中區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