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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小东门系列•民间中医甘老师(张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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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中医甘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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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中医甘老师》中国当代作家张季平写的散文。

目录

作品欣赏

民间中医甘老师

中医这门学问是中华民族宝贵的文化遗产, 非常大众化,并不神秘。我们日常生活中处处隐含着中医知识。只要我们多留心肯记忆,多学习善积累,去实践中收割,就会获得丰富的中医本事……

今天说的见闻,一些是我亲身经历和感受,一些是我二哥哥、湄姐姐,还有母亲讲给我听所记下的,融合在一起,用我的笔调叙述下来。

甘老师与我父母亲同辈。母亲要诊脉了,便叫人传话请甘老师。还有个姓龙的中医老师,身子比甘老师富态些,但母亲少有服他的药。母亲每每请的多是甘老师。长大些后,同母亲的摆谈中得知,中医奇怪得很,有的人病了,问诊吃药不单是挑(选)老师,(降)“伏”哪个老师诊脉,还(降)“伏”哪个老师亲笔的药单子(处方)。所以,有的病人,老师诊了脉,药单子(处方)到手,亲眼看看或是念念,自己又懂些药材和医理,念着念着,那病就像是好了一多半。我想,这无非有两点,一是哪个老师的药对了症,又配伍精准,浓熬多服,自是“药到病除”。二是老师对病人的体质、家境甚至个性甚是了解,病的因由,病根所在,自是很了然,下药自是大胆,准狠猛的“手到擒来”——还是对症下药。加上病人的心理作用,自是“伏”了这么个中医老师了。

治病,对症下药,是任何医道中的关键词。

我们张家,原本住在县城中大东街四号院子里。抗日战争爆发,躲警报频繁,外公曾云舫(又名卓云、传树),从日本留学回来,忙于创办学校,走“教育救国”之路,但还是几次动员父母亲搬出城,到他小东门外重龙山脚下的曾家大院居住 。

甘老师每次来给母亲诊脉,不是坐轿子,就是乘滑竿来。每次进了家门,他总是站在外公书写的一幅中堂和长条前,看了又看,品了又品,读得仔细。无穷的趣味和妙处自是默默地享受在心底。喝着茶、吧起叶子烟杆,坐在堂屋的小方桌边,眼睛还牵挂着壁上的中堂,那手指有时竟在长衫遮盖着的腿上描摹起来,好像记准了,确切了,才端起茶碗来抿上一口,但那双眼睛,却仍是看着墙上外公的墨宝不舍……

一次,甘老师看见中堂左侧橱柜上堆积的宣纸增高了许多,知道是求外公墨宝的友人送来的,笑着直点头。母亲微微笑道:父亲欠友人的墨迹多,不逮着他在笔砚桌前且恭候着他,他是无暇顾及临池的。甘老师接过母亲的话头:哪个不知,谁个不晓先生公众活动多!谁室内能得先生一笔墨,必是蓬荜生辉,心高朗气舒畅了。

想起先生撰题,耸立在小东门荷花池广场中央的《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落成的那段日子,络绎不绝的人流去参观、去诚心实意的悼念抗日阵亡将士。外公亲笔撰题的碑文,哪个看了会不驻足“勃哧”一震,热血沸腾,低头默默哀悼抗日阵亡将士呢!?九个赤诚朴实的中国汉字,寄托着国人的哀思、表明了世人对战争的痛恶。谁不注目仰望啊!

号脉的时候,母亲坐甘老师的对面,全身松弛又平静地伸出右手,放在甘老师带来的“脉枕”上;甘老师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一搭便切上了脉搏,眼睛望了一眼母亲的气(脸)色,隔了会儿,又看了第二眼。第二眼望的时间久一点点,然后低下头,在切脉中悟脉……两人都静静的不说话。换左手号脉的空隙,甘老师有问话,母亲有回答,音调不高,但清楚明了。之后,甘老师还看了母亲的舌苔,“望、闻、问、切”后,笔墨伺候,甘老师捉管开药单子(处方)。完毕,母亲送脉礼金,甘老师不收,客气地喊了声“七姑娘!”母亲把放在小方桌上的红包推向他,说声“甘老师!请收下。”他推回;母亲直直的伸长手,红包推送到甘老师面前,说声“别客气,甘老师!”走的时候,甘老师起身喊“七姑娘!”拿起放在桌上的瓜皮帽,戴在头上,又望了望外公书写的中堂,口里连连“道谢了、道谢了!”才操起手臂般长的烟杆离去。他回程,也自是坐轿子或乘滑竿而去。来去皆有脚力相助。

甘老师开药单子(处方)后,抓药在中街《聚义森》大药房。这家药房平和的气象中给人信赖的感觉。店铺宽敞明亮,三个坐堂中医,药柜干净整洁,药盒一目了然,尤其是柜台前的那张板凳,给我留下烙印一般的深刻印象。

时代大进步,社会大变革,情况大变化。张家搬出曾家大院,母亲诊脉,只得湄姐姐领母亲去翠花街转拐的一间药铺找甘老师了。抓药仍在《聚义森》大药房。

我陪母亲看病,给母亲抓药,那是多年以后的事。

我最最高兴的是每次给母亲抓药,湄姐姐总是牵着我去。我太喜欢药柜前那张板凳。现在还记忆犹新它的模样、木质、和色泽。那板凳又长又宽又厚实,平平整整光光滑滑闪闪亮亮,每次去,我总是先用手抚摸它,感受它的光滑和舒适,然后爬上去睡起,翻来覆去爬上去梭下来地玩。夏天,感觉它很凉爽,有木头的香味,冬天,觉得安逸舒坦

柜台里抓药的药师,每次去,他都打着哈哈欢迎我,每次去,我都看见他很忙迫。那是因为药铺生意好顾客多的原因。他一会儿指使学徒碾药、切药,一会儿自己用铁臼窝“铛铛铛”地捣药,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抓药称戥子,一会儿包药叠药垒药捆药塔, 一会儿又有顾客来取药得去找药拿药,总之,药药药,以致他手上全是药味,身上满是药香。他动作麻利得很。但他忙而不乱,做事极其细致认真,像他手上戥子秤的刻度不会错乱。他待人和蔼,信赖他的人多,因为他不但精通药材,还懂医理,为人又通达,你得了病,不知道找那位老师诊脉,他会细声温语地向你介绍几个座堂老师各自的擅长之处,供你考虑选择。他常常忙中偷一两句话时间的闲,同我逗趣。说话多几句大多是他把一副药用戥子秤称好,一味药一张纸的摊在大小不同的纸上,手拿戥子,歪起身子,一边眼瞄药单子(处方),一边手刨着药材,一味药一味药核对无误后,戥子秤秤头对着药盘盘敲两下,一是表示这副药检完了,二是表明秤盘干净了,该抓下副药了,放下戥子,开始包折的时候,才同我多说几句话。他把那药一味一小包、一味一小包地包起来,再按药包的大小重起来,叠起来,大包的药在下面,一包一包的垒,最后用他带着药香的一只大手卡住,另一只手“哗——啦”一声扯动头顶上的木轱辘,牵出麻绳,左下绕过底然后右上——车一转;右下绕过底然后左上——之后在上方旋转一圈;再绕圈挽个结花。成了!把一副中药捆得宝塔一般的漂亮好看,递送到顾客手中——这样的药,吃了自是避邪扶正,药到病除,康泰吉祥!哪里像现在电影电视演的那样,一副药那么多味全包成一包!成何体统,违背历史真实!他捆好药掐麻绳的手段,我至今也没学会。他两个指尖稍稍一抹,麻绳就断了。我呢,双手费劲,扯了几十年,至今也没扯断……

陪母亲到水南街找甘老师看病,是趁逢场天甘老师在水南街一家药铺坐诊的日子。从小东门到水南街,得出西门,下河坝,过河滩,路程倒远不近,还隔着一条清悠悠的沱江水。涨水期间坐木船,波涛汹涌,不能说没有危险。枯水时候过浮桥倒是别有一番景象:几十只木船横躺着固定在江面上,宽度差不多,长度大体一致的木板,一块一块横扎在像铁轨一样铺设的木头上。木船只可上下浮沉,不能前后左右移动,任由忙忙碌碌行色匆匆之人来来往往,连绵不断……

沱江水在枯水期间,小了流量,慢了速度,水退了,青苔、水渍痕依然在,待雨水滋润或江水浸来,自是鲜鲜的苏醒活络过来;浅水里的砂粒和光溜溜的鹅卵石在阳光下晶莹耀眼——赤橙黄绿青蓝紫……

走上跳板,只见江边水轻波细浪,悠悠荡荡,似柔风吹拂杨柳依依的飘,还看得到似丝丝像绒绒摇摇摆摆的绿色水草在缓缓的水流中飘来移去……

脚步跨上浮桥,身子不由得一坠,再一荡,继而被轻轻地一浪,脚似踩在波浪上一般,身子轻盈起来,一上一下,怡然自得,到得江心,江水汹涌澎湃,似有条蛟龙在咆哮着要翻滚出水面,不敢多看,蹦蹦跳跳的脚步和欢乐的心情自是慢了节拍,缓和了下来,小心翼翼,稳稳踏步而前……

甘老师高高大大的身材,一年四季都穿宽大厚实的深色长衫,走路快快捷捷稳稳当当,像京剧锣鼓“急急风”的点子。长衫的前襟和后摆,随着他的步履,卷起来拂过去,窸窸窣窣,像沱江春水旋起的波浪。那次,是母亲许多年没请甘老师诊脉了,头一次到水南街找他。去得早了些。药铺老板殷勤地告诉我们:甘老师今天要来,还得有半盏茶的工夫才到,安顿我们坐椅子。我同母亲在药铺门前望他。远远的,母亲看着甘老师走来了。天气已进入春天,空气有些骚动。甘老师着两件宽宽大大的深色长衫,还有一件退了色的锦缎马褂,追风赶月般地走来,棕色脸膛泛起看不见却隐藏着皮肤的红润,额上的汗已成了片地滞留在鬓角边汗渍渍的,一顶瓜皮帽倒端端正正地盖住了方方楞楞的额头,手上没有了臂长似的烟杆。甘老师先喊声“七姑娘!”母亲后喊他“甘老师!”两个老相识多年未曾谋面,其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多看了对方一眼。

开药单子(处方)的时候,甘老师没有用写惯了几十年的毛笔,而是用他别在长衫衣领上的博士牌依金钢笔。很新派吔!他一大一小两支黑色的博士钢笔。博士钢笔那挂钩头像一粒黄豆压扁了且抽长了些的模样,很有些意味。我早听说博士钢笔写字流畅,给人舒适畅快的感觉。看着甘老师书写,我亲身体验到了。甘老师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可以想象他的书法功底何等了得。他却谦谦地说:“我的字平常得很,没得个模样。你的外公,我们的曾老先生……”说到这里,他望了望母亲,神情有些异样,又看看我,语气缓和下来,像正在弹拨着的低音三弦般诉说起来:“你外公、我们的曾老先生,他那字,才笔笔是珍,字字是宝呢!”讲这些话的时候,他手中的博士钢笔自是由快自慢缓缓地停了下来,眼前静静的,眼里好像看见了什么,后来又轻轻地冒出一句“曾老先生的字,那是一字难求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甘老师眼中分明有个形象。我猜,那形象就是他口里说的嘴里讲的我的外公。我的外公!我从没见过我的外公,连照片也没见过一张。但在甘老师眼里和嘴里,那天我见到了外公!

甘老师手上的博士钢笔书写起来灵动得很,我越看越想看。我一直想有支博士钢笔,但一直没向母亲开口。因为,只要我说了,读书学习需要,母亲宁肯自己不看病、不吃饭,也会给我买的。所以我没说,也不能说。

药单子(处方)开好了。甘老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宽宽大大黑黑亮亮雕花的盒子,要我帮他打开,自己则侧着身子摸长衫里的口袋,拿出一大一小两个同样是黑亮亮却比我手中这个小很多、长条形的匣子来。我知道,是私章,又叫印鉴。这几个漂亮盒子是资中的炭精制成的——炭精,资中山产,色泽纯黑,光亮、轻巧、质地细密,宜于雕刻。——我旋开黑亮亮的盒子,装的是印泥。但他这个印泥,颜色不那么鲜艳红亮,比平常见到的更沉淀厚重些。甘老师起身,在他两个印章中拿出那个大的,把一沓纸放在面前,药单子(处方)搁在上面,用镇纸镇一镇,展一展,然后压上;翻手,看看印章,在印泥中蘸一蘸;又翻手,仔细看看,对着嘴,哈哈气,欣慰却也平稳匀称、轻轻必是有力的一按,揉一揉,不掉劲的稍停一会。我懂事地接过他手中的印鉴,放进漂亮的盒子里。他拿起药单子(处方)对着明亮处透视着看,又平展着看看,点点头,好像还在喉头结“嗯”了一声,又在空气中摇晃两下,习习有音,叫声“七姑娘”,双手送到母亲手上。母亲眉目舒展地捧过,即颔首低眉,在心里有声有色的念起药名和几钱几分的分量来……

找甘老师看病的人多,药铺又小,声音多嘈杂。母亲给脉礼钱的时候,甘老师“哎哟”一声惊惶地站立起来,把钱推向母亲,看着母亲脸上的菜色,他口里喊了一声“七姑娘吔!……”后半截话没有吐露出来。温婉雅致的母亲懂得他的好意,自是不去理会,把钱推到他面前,手不离却,语气轻轻又诚恳:“甘老师,请收下!”“费神了哟!甘老师。”……甘老师知道母亲的良苦和为人,无可奈何地伸出双手,连连说:“道谢了!道谢了!七姑娘……”之后,跨步,把母亲同我送出药铺。

现在回想起来,甘老师印鉴的字是隶书体。当时,只感到他名惠甘泽轮三个字好厚重好古朴,而没有领略到它潜在的魅力和瑰丽。母亲说,甘老师的印鉴是不轻易用的,特别是那颗大的,“那是有分寸的”。

甘老师的家离水南街有好几里路远。有年春节,姐夫从大西北回来,要请他看病,我们找到甘老师住家的地方。不巧,那天甘老师出诊去了。我只在公路边上隔着几块冬水田看见一座独立的土墙青瓦房和宽敞干净的泥巴坝子,还听到“汪汪汪——”的几声狗叫……[1]

作者简介

张季平,原攀枝花人民广播电台文艺编辑。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