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一嗓子下去(大路白楊)
作品欣賞
喊一嗓子下去
流行在陝西民間的信天游，翻心動魂的就是那高高一起的喊聲。聲符騰空升起充滿了尖銳凌利，聲調顫顫抖抖充滿了荒涼的腔管，透着眉骨間才有的心氣和滲着心靈才有的濃烈情愛，透出一份滿心的不甘。這讓誰聽了之後都難以忘記，那是一條聯接着萬千黃土高坡的無形橋樑，塬上之人的情與愛，就源自於這一道秦腔里的吼聲。
前幾天，趁着假期外出去拍片子，進入某個新開的景區排隊坐車，車少人多管理混亂，時不時有人往前插隊，卻無管理人員前來制止；漸漸地我們又從前面排在了後面。即使如此，仍有後面的來人不斷地往前湊。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出現了，他站在高處的土坡上，一個亮相一聲怒吼，喧譁的場面頓時安靜下來。往前湊的人悄聲沒氣地後退了，意欲插隊的人訕訕着回到了原位。
這本是兩個不搭界的故事，前一個說的聲音的事情，是用嗓子製造的聲音能起到的效果；後一個講的是世界的道理，講的是人世間的大道，講的是人必須遵守的秩序，卻被我硬生扯在一起。儘管，現在的生活秩序顯得很亂很渾很雜，很讓人難以接受和心中默認；其實，萬事皆有歸路，看似很亂的諸多事情，並沒有混蛋到難以控制的程度，更沒有混帳到有人敢去當面違反人倫的地步。這無意間讓我們看到了世界的希望，有了一份值得欣喜的安慰
這就是一嗓子的事情，大聲地喊一嗓子就有反應。一聲之下，萬物歸位，社會的基本秩序自然得到了恢復和回歸。
當代中國，每天都有貪官污吏的出現，仿佛所有的官員都在腐敗；其實不然，我們的身邊和日常的生活里，更多的仍是默默堅守着崗位盡職盡責的大批官吏，都是能承擔着公共道義和社會人倫的公務人員。否則，這個社會、這個人間、整個世界就真的失去了繼續活着的理由，就會喪失讓人們在追求幸福未來的過程中可以倚靠的一絲希望。很多人看似亂做事、胡做事、假做事甚至上做假事，其實，他們才是很懂得道理和秩序的人，只是暫地裝成不懂、故意不懂而已。當然，還會有很多人都會這樣去做，遇到公家的好處、人間的稱譽，遇到與自己利益相關的事情，寧可裝成傻瓜，也不願去吃虧，如果沒有法律倫理的管控，就需要人類良心的擔當，人性除了需要引導，往往更需要提醒。
人都是有自私的動物，短短數十年間，活在世界上，人總會有犯糊塗的時候；有時是真犯糊塗，有時可能就是假犯了。糊塗的事和糊塗的人，不論何時狀況各異，時隱時現，有真有假、時真時假、半真半假，真與假，是每個人自己的事；遇有好事，誰都想着往前擠，最好是不丟了自己的，還能拿走別人的，這也是假裝的糊塗了，即使如此，也歸於人性的所然。
回看中國歷史，喊一聲嗓子的不少。每每遇到亡國滅種、人倫大違和災難深重、民不聊生之際，總會有一些敢於站在高坡之上，捨命泣血而大喊一聲的人出現。這是一個國家的幸運，也是一個民族的幸運。
我們當今的時代，缺少的就是這種立即能立即驚來醒來的人，缺的就是這樣的獨自一身站在高處的人，這樣能用生命的代價發出一聲吼叫的人。他們既驚醒了自己，也驚醒了別人，或許，你也許會遇到或者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人的高尚品格往往會事出意外，驟然顯現。很多時候，我們對人性的惡，對社會的不公，對人類的懷疑，甚至對生命問題的置難，都會發出斥責和抱怨。其實，它們並未發展和惡劣到最壞的、最不能承受的地步。那些真糊塗假糊塗裝糊塗的人們，包括那些盼望聽到這一嗓子的人，尚未達到不講道理程度的人，都在渴望這一嗓子的出現。
這也是我們人類從內心值得慶幸的盛事和好事。
生活中的不公平，社會貧富的差距，官民矛盾的現象，看似到了水火難溶的程度，看似到了山崩地裂的時刻，其實情形並不盡然。我們正逢上升或變革的時代，社會、管理和人倫道德，還沒有壞到家破國亡的程度，還沒有達到樂崩禮亂的時候。人與人之間，官與民之間，只消一份溫暖，一縷真情的眼神，一個兄弟式的安撫和朋友式的擁抱，所有的對立和失望抱怨甚至仇恨，足以盡釋前嫌、銷彌罪孽；所有看似堅硬冰冷的東西，肯定會像陽光下的雪片，頃刻之間冰融雪化，即使未及融化溫暖，卻已經開始了慢慢的消褪。
人世之間普通平凡的個人，都可能在物質欲望和生理欲望的面前，真的難以自持，會一時足成地失掉自我，像一條狼、一頭豬、一條狗那樣，伸出貪婪的手、動了自私的心、做出一時糊塗的事情。此時，他們最需要的幸運就是一嗓子，就是這麼一份尖銳的驚醒。
世界真的沒有壞到無法收拾的場面。社會需要的還是對秩序的維護，還是對人倫的尊敬，只要有人出現，那怕一個人也行，站在高高的地方，喊一嗓子下來，喊聲之下所有經受過的教育和被講明的道理，會在一瞬之間，猶如水落石出喚醒沉睡的記憶，讓血液里的熱開始生效。在每一個人的心裡，甚至是在桀驁不馴的血液里，都藏有着一種自然的對秩序、對程序、對公平的天生渴望，都對好制度和好機制從來就有的服從與馴服。這一嗓子，能讓人清醒，又讓人警覺，更足以讓人意識到自我的位置和身為人類成員本應有的真實存在。
作者簡介
大路白楊，筆名龍茗女子，1988年生於陝西銅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