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師擺菜攤(周太蘭)
作品欣賞
吳老師擺菜攤
吳老師無公害蔬菜的地攤擺上了,隔日一集,不是天天都擺。偶爾哪天我要是釣到魚了,吳老師讓送到他賣菜的地攤上湊湊熱鬧。這個時候也算是我倆最開心的時候,吳大嫂弄壺茶,我和吳老師便在地攤前一塊兒喝個茶,嘮嗑着退休前工作、生活的往事。我倆嘻嘻哈哈的舉動,有時也引來過往的行人,當然多數都是吳老師的回頭客了。吳老師的菜不夠賣了,他就騎上電三驢帶着吳大嫂,跑到大學城西邊的蔬菜基地買上幾袋子,拉回家洗得乾乾淨淨,再拿到地攤上去賣,吳老師賣菜是不論秤的,他是論根、論棵、論個頭、論把的。反正顧客不會吃虧,你到哪兒隨便過秤,都有多的菜,也總是比別人菜攤上便宜,吳老師不賣奸菜,不賣剩菜,不賣腐爛的菜,不賣來歷不明的菜,多數都是吳老師自己種的菜,只要夠賣就行,所以也不在乎。吳老師擺地攤賣菜,不用喇叭也不吆喝,隔幾天我去了,俺倆在地攤前風趣的調侃對話能把過路的人引得莫名其妙的笑。不論天熱天冷,不管颳風下雨,吳老師習慣了,他的菜攤也讓顧客們習慣了,隔日一集,人們也都記住了,到時候總有人圍在地攤前買菜,直到賣完為止,從不剩菜。
我和吳老師不是一個鄉的,是在那一年龍南鄉教育改革,教師實行聘任制認識的。我倆堤北聯中學校一個屋裡住,一個鍋里勺把絞了兩三年。吳老師教學很有方法,他的課上得生動有趣,甚至有時像是在玩魔術。吳老師性格開朗,說話銅腔,但得理不饒人,我倆是初中畢業班的搭檔,混熟了無話不說。吳老師門道眼子多,辦事能力強,啥事都擋不住吳老師的車。那個年代裡吳老師市場經濟的意識都是很強的,心裡夢裡都在想着咋能多掙點錢,我從心裡佩服吳老師。後來,因為種種原因,吳老師調到龍南鄉關中學校當老師,二三十年我倆都沒聯繫過,中間聽別人說吳老師下海了幾年,掙了不少錢,圓了他當初多掙錢的夢想。退休後的生活是沒有固定模式的,身體好的,有特長的,參加義務服務隊,配合社區搞搞公益活動。或照看孫子輩們、或幫助子女們干點家務,或接接送送孫子孫女們上學。有愛好的搓個麻將,釣釣魚,打打陀螺,公園里練練太極拳,名山名水跑幾天。隔三叉五老哥幾個喝會兒茶聊個天,老年活動中心去半天。還有的趁腿腳好,騎個自行車,城裡鄉間遛幾圈。但吳老師不一樣,他卻迷上了種菜,別人在農村開個菜園子,可吳老師別致的在城市裡種菜。丹鳳縣劍橋虹門小區的後邊有個比足球場大的圓坑,這幾年乾旱沒有水了,也算是塊兒空地了。吳老師鑽了空子就開荒。在裡面種上了多個品種的蔬菜,那乾旱的圓坑塘里,除了別人開荒種菜種莊稼,吳老師一個人就開荒種有好幾分地的菜。
我倆住在一個縣城,他城西,我城東。他是從一個朋友的口裡得知我的電話的。那是個秋天,我和同伴們正在沙河邊專心致志的釣魚,一個陌生電話打了過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說了幾句客套話,弄清了是多年不見的吳老師,電話里噴了一陣子,算是有了了解,有了聯繫。那天的運氣好,天氣晴朗,微風習習,掛了電話魚兒頻頻咬鈎,十幾分鐘,我連續釣了好幾個二斤來重的小肥鯉魚。
過了十幾天的一個下午,剛吃過飯,吳老師又打電話約我去看他的菜地,我答應了。通完電話我騎上自行車去了城西,按他的指引找到了吳老師種的菜地,看到吳老師和他的老伴正在菜地澆水哩。那菜長的黑勢勢的,品種還挺多哩。小蔥,韭菜,小青菜.辣子,茄子,旱黃瓜,蘿蔔,豆角,紅番茄,冬瓜,南瓜,苦瓜,絲瓜,佛手瓜。更惹眼的還是青青黃黃,掛滿了菜地邊邊角角的寶葫蘆。什麼季節種什麼菜,什麼時候打杈澆水施肥,吳老師種菜都是按譜來的。菜地哪一塊兒該深翻了,哪些菜需要錯茬種。他心裡都是有數的。
二三十年沒見面,吳老師還是當年那個親熱勁兒。握着我的手,遲遲都沒有鬆開。寒暄之後吳老師說起了以前的事,原來吳老師退休的前幾年就進城了,那是因為他頭上的毛病,去北京做了手術,雖然摘除了沒有大事,但不敢多用腦子了。組織上為了照顧他,就讓他在家裡養病了。他還說,那幾年真得感謝老家的學校領導和同事們,大病中得到了他們的很多幫助。他也悔恨自己當年做了一些出格的事,玩了領導們的難堪。吳老師愛打不平,不公平的事總要擺到桌面上,有時是為了自己,更多的是為了他人。尤其是那一年為了晉級的事,把校長的茶杯子都摔碎了,還把教辦室主任的手機扔到校園的噴泉里。他說他一惱火眼都紅了,像一頭鬥牛,那場面真的是誰都不敢惹的。吳老師像講故事一樣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但一直到退休,他晉級的事都在泡着湯。
他還說,工作期間他也為學校辦了很多好事,但從來都不要報酬。他會電焊,那時,學校的大門,馬路邊的花架子,食堂的餐椅餐桌,樓梯的扶手,窗戶邊的鋼網,學生們的上下床,老師種菜挖地的工具,他都利用放學或雙休日,進行無償的維護修補。因為都是用學校的電,學校買的料,連電焊機也是學校買的。他說他只不過貼點功夫,有時候晚了管我一頓飯,我又不吸煙不喝酒的。又說,你說說光這一年我就能為學校省了多少錢。是的,吳老師學教得好,家長對吳老師的評價好,說話講課學生愛聽。班主任還當得風風光光,他的班歷年中招考試成績總評在龍南鄉里都是占頭名的。
吳老師進城後,在城西沙河鎮租賃了個房子住。吳老師會修縫紉機,這是個冷門。那幾年有不少人打電話找他或者請他到家裡去維修。吳老師說,也難怪,毛病到了我手裡就醫到病除了,有時我摸下都好了,他們都誇我會玩魔術。只跳線不走動的縫紉機到了我手裡就得心應手了,什麼毛病都沒有了。我是不收費的,他們過意不去,就隔三差五給我送點他們自己種的菜,有時還多少給點芝麻綠豆花生的。別看我免費修縫紉機這手藝活,苞谷糝一年到頭是喝不完的,紅薯南瓜能吃到第二年的春上,這些都是我無償換來的。
吳老師似乎有說不完的話,但我聽得津津有味,有時也插上兩句誇他的話。不知不覺時間已過一個多小時,吳老師似乎還有很多要說的話。太陽下沉了三分之一,天上颳起了小風,涼風習習。這個天井裡涼爽多了。吳大嫂笑着說:「你來了帶來了風,天也不熱了」。後來,我又幫吳老師沙河拉了十幾趟水,把菜地里所有的菜澆了一個透。吳老師老兩口子一再挽留我吃了晚飯再走,因為晚上我有個應酬,就謝絕了他們的好意。我從自行車的車架上卸下給吳老師帶的一箱養生黃酒,吳老師兩口子給我裝了滿滿的一蛇皮袋子各樣的菜。他們還笑着說,這是無公害蔬菜,沒施化肥沒用農藥,沙河裡的水澆出來的,純的很。我笑笑,隨口又問吳老師,這麼多的菜,你說吃不完咋不背到集市上去賣呀。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了,中間吳老師給我打了幾回電話,我也時不時的問候他,就這樣我們各自過着退休的生活。每天我還騎着自行車和幾個同伴到沙河裡釣釣魚,釣住釣不住,混上個半天,習慣了。然後幾個老夥伴又一起蹬着自行車到丹鳳山邊,要上幾碗茶,邊品茶邊嘮上一陣子。
交了臘月的臘八後,吳老師又打電話讓去他的菜園子裡呱嗒呱嗒。又是一個下午,天氣挺好,我吃過午飯眯了一會兒,就騎上自行車往城西遛去。冬天的冷風吱吱的直往身上鑽,看有太陽,但氣溫很低,身上還是哇涼哇涼的。街上的行人顯得少了,只有各種車輛在行駛。我在人行道上穿行,過了鬧市,又連着拐了幾個小胡同,越過湖河省道有百十來米,就到了吳老師的菜地里。沒見吳老師,吳大嫂把菜地里放的石墩子擦擦讓我坐,還笑着從蘿蔔地里拔了個青頭蘿蔔,邊剝着皮邊笑着說,這地里沒有茶讓你喝,嘗嘗咱這無公害蘿蔔,清脆水甜可口。我笑笑,大冷的天,涼啊,我胃口不好,不敢吃。吳大嫂說,退了休都奇巧了,臘月的蘿蔔,吃着甜絲絲的,還開胃哩。說着自己嘎嘣嘎嘣的咬了幾口,臉上還帶着美滋滋的笑。我還沒來得及問吳老師呢,吳大嫂的話匣子又打開了,嘿呀,不瞞你說,上次你不是說菜吃不完咋不拿去賣嘞,這不,他賣菜一個多月了都攢夠菜種子錢了,還把挖地澆水的功夫錢也賺回來了一部分。他知道你來,也快回來了。我笑着說,我還當他去找二嫂了。「就他那樣子,有我能伺候都行,還想二嫂哩.」正樂着,吳老師背着個籮筐回來了。氣死風帽遮的嚴嚴實實,軍大衣的扣子還全扣着哩。不在他菜園子裡,我還真認不出他是吳老師,這打扮看上去像個十足的菜販子。吳老師放下籮筐,把氣死風帽折上去,笑呵呵的說,你又在說我壞話哩。頓了頓又說,我還當你今兒不來了。又對着吳大嫂說,今兒我背去的蘿蔔白菜,不到一袋煙的功夫全賣完了。人家說咱這菜是無公害,是惹眼放心的菜。賣完我又順便騎上電三驢,跑西關拉了一車雞糞牛雜糞。
吳老師還爽快的說,我擺攤賣菜不要稱,我是論個頭數把的。對上號了多一些,自己種的菜,無所謂。上次你不是說了,吃不完都扔了,也怪可惜的。吳老師又領着我去看了菜地的半坡邊,新上的一個項目——他新挖的地窖。他掀開窖蓋,順着窖口,我仔細的觀察了這個地窖。設計的挺有創意,還有幾個通風換氣口,窖口雖只容一個人爬進去,但裡面大,像個小儲藏間。映入眼帘的是蘿蔔,紅薯,白菜。光南瓜冬瓜就有幾十個,還有其他品種的菜。吳老師摘下氣死風帽,脫了厚厚的軍大衣,麻利的鑽進了地窖里,從裡邊遞上來一大蛇皮袋子菜說,這是給你準備的過年禮,別嫌棄,這也是你嫂子的一點心意。
我倆只顧樂呵,半天不見吳大嫂說話。後來才知道,他倆這是事先商量好的,今晚一定要留我吃個飯。雖老了不便串門吃飯,但盛情難卻,吳老師兩口子太熱情太實在了,還把他的孩子們也喊回來陪我一起吃個飯。吳老師推心置腹的說,要不是請你來,我還不喊他們回來吃飯,因為平時他們的工作學習也都太忙了。那晚我倆喝了兩口小酒,又從堤北聯中教書說起,到分開的二三十年,到退休。我參加社區公益活動。有空了去釣魚,打陀螺,打太極拳,騎自行車瞎溜達,他修縫紉機,開小片荒種菜,到擺攤賣菜。吳老師風趣的說,老弟你喜歡釣魚,從今往後你把每天釣到的魚送到我的菜攤上,添個地攤品種,咱倆合夥擺地攤。
作者簡介
周太蘭,河南鄧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