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舜的詩(司舜)
作品欣賞
司舜的詩
小暑之後
陽光的影子也是那麼滾燙,田間裡所有的聲音,接近於沸騰。這聲音沒有一刻停止喊出它的目的。
它的目的是要構成秋天最需要的部分。
暗自吟唱的風,開始有了節奏,飛濺、漫流、忽高忽低,忽大忽小,約等於旋律與旋律的總和。
所有的生長歸於確定, 包括籽粒,包括笑聲。農人炫目、搖曳的身姿更是越來越生動。
除了蟲鳴、鳥啼,剩下的部分,沒有多餘的委婉,儘是豐富和厚實。
以前遙不可及的某個遠景,比如天空,比如地平線,仿佛已近在咫尺,甚至可以觸摸。
這裡儘是某種向上的不顧一切的愛,讓我不能不熱愛小暑之後的田野,我想接一縷陽光到心裡,這就好比一些你喜愛的東西,只要你想去接,一定都會繫緊,像根系繫緊這大地;
像翅膀繫緊飛翔;像滿身泥濘的人繫緊汗水。
茂密是最迷人的詩,這些旺盛的生命也無時無刻不在愛着我們,它們疊加或展開,像嬰兒,磨蹭我們,這是最幸福的滋味。
幸福還在延續,一次 又一次 ,這些莊稼反覆磨蹭身下的土地,它們遇見目光,便好似遇見了波浪;遇見陽光,好似遇見了親娘。
這時,天空是斜的,它也在將炙熱的陽光抱在懷裡。
大暑來臨
彎腰時全身金黃的莊稼把光亮遞過來,把香氣遞過去。
農人的喜悅快於風,汗多於水。我知道他們該有多少話要回復給陽光。
有什麼東西一直尾隨着他們,纏繞着他們,並搶着要求合影。
所有紮根在土地上的事物,一旦進入莊稼人的心臟,就都是暖洋洋的,熱乎乎的、甜滋滋的。
每一株莊稼除了用盡它的全部意義,剩下的還都可以用來製成音樂或者舞蹈。
農人蹲下,俯身,望着田野里的光亮,自己也就越來越亮。
他們的腳步聲有時很輕,有時又很響,在停頓的間隙。
我懂得他們為何那麼喜歡彎曲,這樣就可以那麼準確地、完整地看見未來。 」
我知道:對於蹲在田間的人,有一顆種子就夠了。 任何一縷最簡單的光,都可以把對於豐收的期盼送進他們繁複的心靈。
他們健壯的身體裡,蓄積着滿含熱淚的根。
大暑來臨, 很多聲音,都會節外生枝,不僅僅是那些聲音在相互打量,還有那香噴噴的空氣和越來越燙的土地。
這個繁忙的節氣,莊稼人啃吃着從不停頓的時間,每天都在算計着葉子的長度,露珠的體積,花的心思。一顆青果的輕輕叫喊,都可以把他們拴上一輩子。
你看:小小的一片陽光將他們的脊背鍍成金黃金黃的汗珠的波浪。
村莊的月光
月光幾乎愛着村莊裡的一切。房舍、窗欞、灶台,母親的身影。
尤其是屋檐,黑黑的瓦片,閃爍着不同尋常的光澤,井台的邊沿似乎像是結了一層白霜,像姐姐臉頰上的笑意。
母親的白髮更白,桶里的水,差點晃出白浪,溢出來的星光,蹣跚並且破碎。
菜園,被一圈柵欄圍着,柵欄的上面全部是藤蔓輕輕的呼喊。它們很年輕、很任性。一直是順着月光,只是它們的心思開始越來越神秘。
螢火蟲經不住那些嘰嘰喳喳的、神神秘秘的誘惑,提着燈籠這裡嗅嗅,那裡轉轉。它已經嘗到了月光的乳汁。
風的野心越來越遼闊,從稻場一路跑向田野,又從田野回到稻場,一直是追尋着月光的腳步。
樹葉上聚集了更多的月光,樹上的鳥雀彎過身姿,細小的嘴裡,噙着月光,然後鳴唱。
夜晚漸漸黑沉,像往事。
月光一邊照耀,一邊撫摸着漸漸傾斜的村莊。搖籃曲也斜過來,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動聽。
村外,萬物都在迅速繁殖。村內,屋裡亮出的燈光和月光一樣迷人。
一輛汽車的鳴叫划過這光,它迎來一盞大門的開啟,也迎來一束更大的光。
這時,我注意到:月亮,不僅僅是張開嘴唇,還在豎起耳朵傾聽。
這時,村莊裡,很多光亮輕輕地搖擺 、悄悄地動心;還有很多光亮在開始慢慢地刪除、緩緩地告別;另外的一些亮光只亮在自己的身上,亮在村莊的鼾聲里。
不斷降低自己並且跑來跑去的,全部都是月光。[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