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拉葉(王超)
作品欣賞
刮拉葉
生活在北方,與我年齡相仿的農家子弟,小時候誰沒穿過刮拉葉呢?
我和姐姐到村東烏河岸邊穿刮拉葉,該是六七歲時候的事。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農村,生產落後,物資匱乏,連家家戶戶的燒柴,都由生產隊按人頭分配。魯中山區和魯北平原結合部的農村,當家作物是冬小麥和夏玉米,那是莊稼人的命根子。待糧食曬乾揚淨入倉,生產隊會將堆積在場院的秸稈雜物分到各戶當燒柴。麥季,分麥秸、麥穰;秋季,分玉米秸、玉米皮、玉米穗軸。有其它作物的生產隊,社員還能分到少量棉花稈、豆秸、芝麻秸啥的。
我家人少,分的柴也少。當不少人家的柴垛還像小山一樣時,我家的已用得差不多了。記憶中,母親常望着漸小的柴垛嘆氣:「啥時咱家的柴禾才夠燒呀?」
深秋過後,燒飯加暖炕,用柴更多。這時,即便燒柴再富有的人家,也開始算計着用。為應對柴薪危機,人們將田地里的玉米柞子、高粱柞子(指這些作物秸稈的根部)當寶貝刨出後,又從連通各地片的生產路上摟落下的作物秸稈,去河堤路旁的大樹下撿枯枝,到收割後的葦田裡摟落葉,甚至上溝邊崖頭挖枯樹根。這些營生,要麼放大力,要麼有危險,通常由大人去做。孩子們力所能及且樂於領受的,就是穿刮拉葉了。
刮拉葉,泛指落到地面上,曬乾後可當燒柴的樹葉。何以有這一名稱,不得而知,大概特指風颳落下來的葉子吧。
我們小時候撿的刮拉葉多出自楊樹,大概因為在北方樹種中,它比柳樹、槐樹、榆樹的葉子寬大肥厚,容易用針錢穿成串。
家鄉馬踏湖畔的灣邊崖頭、河道兩旁、場院堤岸多的是毛白楊。秋冬之交,曾經在枝頭絢爛過的楊樹葉隨風飄落,完成了一個生命輪迴。它們或許並不知曉,即將被人們賦予新的使命。
有天,長我一歲的姐姐跟母親說:「我要和弟去穿刮拉葉。」
母親怕有閃失,直搖頭,卻終究沒拗過倆孩子。
她找出兩枚納鞋底用的大針,教姐姐紉上長長的麻線,在線的末端綁上一節比火柴棍稍長些的細樹枝。比這先進的「裝備」那時也有,比如用長長的細金屬絲代替麻線,在末端打個結。可惜不是哪家都能找到材料。
送我們出門時,母親叮囑:莫走遠,早回家!
此時的我們,早已跑出好幾米遠。母親的話就像一陣從耳旁吹過的風。
烏河兩岸,毛白楊失去春夏時節的盎然生機,巴掌大小的葉子在風中沙沙作響。隨着一片片泛着油亮金光的葉子飄落,河岸好似鋪上了一層地毯,腳踩在上面,簌簌作響。
我和姐姐蹲在地上,儘量揀寬大的葉子穿,一片、兩片、三片……瞅准一片相中的樹葉,用針沖葉面正中一紮,再一提,葉子就會帶起來,順勢用另一隻手往下一捋,葉子就乖乖排在麻線上了。
個把鐘頭過去,姐姐已略顯吃力地拖上一長串刮拉葉,而我的線還未用到一半。看我沒有了來時的興致,且嚷着回家,姐姐先是哄,然後幫着我穿。
此時的河岸上,除了落葉就是落葉,好像找不到好玩的東西。我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在後面。
作者簡介
王超,筆名海鷗。曾經從事過15年新聞宣傳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