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盡晚回舟(李春淮)
作品欣賞
興盡晚回舟
宿舍樓底的幾樹矮海棠開了，粉白錯落的小瓣擁成花簇，零星綴在稀疏的青葉之間。第一次注意到時我還錯認成了櫻花，結果得到室友糾正，短暫的臉熱後就像是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樣，捧着一疊教輔資料就往圖書館疾奔。
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我一樣誤認了這兩種植株，因為總是隔着書頁，隔着屏幕在觸碰欣賞，現實生活中卻很少遇到，往往對那些意向產生了某種固定的聯想。就像海棠花，我能想到的就只有深宮的女眷，被風雨擊響的木窗，或者一爐將盡未盡，只剩下寥寥火星的香灰
不太尋常的氣溫提醒着我，冬天已經揮一揮衣袖不動聲色地離去，其實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的心裡還是藏有着幾分的不甘不願。
厚重的毛毯與蓬鬆的棉服被塞進衣櫃角落，蓋肩的頭髮也被高高束成了一股。春天之於我，並非等同於美好的代名詞，因為現實與想象之間，總是存在着令人喪氣，且難以逾越的落差。「兩三結伴，憑肩游賞踏青，或笙或歌，泛舟曲水。」此等畫面如今只能停留在書頁和紙張上，一排排古意的鉛字仿佛都沾染着油墨香。原生態的愜意已經離實際的生活越來越遙遠，能讓我記憶猶新的，也只剩下高中騎車時，那四處紛飛的柳絮和幾場空降大雨。
沿湖的小壩在過去三年成了我上下學的必經之路，春天一至，成排的柳樹抽條成新，學生們不得不眯起雙眼，避開那些四處紛飛，絨毛狀的飄絮。甚至風勁較大的時候，你不得不騰出手來掩住口鼻，拚命蹬車，只為遠離湖水泛起的奇怪氣味。偶爾大雨襲夜，與同伴披着雨衣一路艱行，飛馳而過的汽車濺起街邊積水，混着雨水淋透了校服，那種油然而生的氣憤，簡直比拖堂還令人髮指。高三時曾聽學姐感慨，倘若有機會重返高中時代，那該多麼美好。講台下頓時嗡嗡一片，同桌探過腦袋沖我嘀咕，說，寧願被理綜試卷砸死，也不願再念個三年。我摸了摸砌成磚壘的模擬真題，由衷地頷首，表示贊同。
時移世易，或者白駒過隙，這些詞語用得未免太過分，但可能時間錯了位，地點變得不同，事情也就失去了絕對。誰說鹼性物質就必為氫氧化鈉，說話一定要主謂賓齊全，摔破膝蓋的地方永遠不會讓你重蹈覆轍？
「每位心碎的少女都應當閱讀理論物理。因為在無數個平行宇宙之中，你終會在一個宇宙中實現自己似乎最遙不可及的夢想。」
讀到這句話時我還頗為驚訝，想着，原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藏着一點浪漫情懷，就連霍金也不例外。只不過，這還不足以勸服我向物理投誠，研究不擅長的領悟，整個過程更像是一場試煉。避開了這處，還有更難熬的別處在靜候君足。考試掛科，面試失敗，新買的手機又摔出兩道裂痕……縱然談不上心碎的程度，適時給自己一個撫慰性的暗示，今天周一，明天周二，把「平行時空」視為嶄新的明日，似乎又能有了期待。
扯開窗簾，樓下的海棠被打落成斑斕模樣，玻璃仔外是緩緩被洗淨的春日，隱約聽到響動，細碎的雨聲，仿佛歷經徹夜也走不到盡頭。
作者簡介
李春淮，散文在線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