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纪行(谭旭日)
作品欣赏
中原纪行
一、儿子要远行
当年,想起儿子大学报考河南,我的心情莫名地紧张起来,仿佛酷暑天里下了一场雨,给人一种极度闷热的感觉,浑身不自在。在我的潜意识中,虽说孩子初中开始独立,高中又是一个人在市里读书,这次跨省求学似乎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心里的滋味,难以言状。
说起来,儿子从小到大,算相对独立的。初中选择在县城一中初中部学习,初三才由爱人照看。中考后,他选择到郴州市的高中求学时,我们已定居佛山,不再有家长的呵护。三年的学习、生活历练,给了他足够的独立生活能力。到中原求学,相信他会照顾好自己,况且他性格开朗,与同学们相处甚好。
收到平顶山学院发来的录取通知书,打开一看,开学定在九月中旬。与爱人合计着送子上学,最初想开车去河南,又嫌路途遥远。从佛山到平顶山,有一千三百多公里。理论上要开十四多小时。河南籍同事说,路上加油,歇息,十七八个小时能抵达,已经算是顺畅的。何况还有一些未知的状况,要遇上塞车,就更难定论。八月中旬,我们选择高铁出行,遂在网上订了票。
眼看开学日期越来越近,我跟公司请好假,一切准备就绪,却发现有一种不舍的情绪袭上心头。尤其我爱人,对孩子的溺爱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吃的、穿的、日用品……每天嘱咐一遍,生怕他忘了带。由此我联想自己到省城读书时的情景,母亲连续几个晚上准备吃穿的物资。包里重了,怕我受累。轻了,又担心我吃不好,穿不够。这种父母心,许是与生俱来的。不管时代怎样变迁,都改变不了这种传统的爱与呵护。
儿子任性,似乎不领父母近乎溺爱的情。每天关着房门,与同学网络上忙着交流。我尽量保持平和的心态,一改平日里的啰嗦,给孩子一个相对宽松环境。也许,每个时代所反映的形式不一,当下的生活形态改变了我们对教育的理解。尤其我们远离家乡让孩子独自承担责任。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反思教育的方法,是偏颇了,还是寄予了更高的期望。总觉得孩子学业不够理想,生活的态度不够严谨。反过来思考,孩子的未来究竟什么才是我们心目中最好的定义?人生的意义又将是怎样的概念?……这一切,我们至今没有准确的答案。
在我看来,高考考验的不光是学子的未来,更是父母心中的期待。望子成龙这一个成语,千百年来,告诉了我们的只有坚定的信念与目标——孩子一定得考上一个好大学,能光宗耀祖,能出人头地。事实也不会如此。现实生活是残酷的,许多事例告诉我们,促成一个人成才之路的,饱含着丰富的社会因素。只不过是,高考是当下社会人生中紧要的一步。对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这一步走得好与不好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今后命运的好坏。应试教育培养的功利性,我们无法辩驳。在知识时代,没有一纸文凭,我们将寸步难行。
很多时候,我会反过来想,造成这些原因的根本原因,在于我们内心的不平。我们把自身的人生失意,企图通过孩子们来拯救或弥补。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过类似的想法,把这种压力无形地罩在孩子们的身上。
我想,许是我们这一代做父母的错误。
而这种错误,不光是我,包括我的父母,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重蹈覆辙。
二、千里送子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到了九月中旬,离学校开学的日期还有三五天工夫。
十二日那天早晨起床,我问爱人,孩子开学具体是哪天?她说:“学校新生入学的日期定在九月十六、十七两天,正好是周末。要不,你明晚把票提前取出来?”我满口答应。
十三日晚,爱人把她和孩子的身份证交给我,我索性散步过去小镇的火车票票务中心把票取出。到票务中心,我朝窗口里面的河南籍小伙子打了声招呼,我们认识,他甚是热情地接待了我。递上几个人的身份证,很快就把票打出来了。手里握着车票,心里又有一种莫名的欣慰。好像回归到三十年前,自己上省城读书一样。
十五日上午,公司的事情委实有点多。我接连跑了区府几个部门办事,直到十一点半,赶紧驱车回家。简单扒了几口饭,催促家人把行李全部拿到小区楼下。爱人特意敦促我,要给班主任阎老师带盒茶叶。车开过来,遂装好行李,就直奔公司。处理手头几份文件,把工作简单交代一下,给董事长打了声招呼,换了公司的小车,叫司机直接送我们到广州南站。
汽车行驶一路畅通无阻,经桂丹路转到佛山一环,半小时不到,进入顺德陈村镇地界。我跟家人说,陈村是我们的福地。用手示意外面的建筑,及街道。我爱人看了很感慨,说这个小镇是我们南下的第一站。我们一起经历过苦难,在钢铁厂住过几年的小黑屋。五岁多的女儿不谙世事,一直在哥哥身边撒娇。唯有儿子一路上沉默不语,不管妹妹怎么吵闹,他都不言不语。我问他为什么不说话,他说正在手机里和未曾见面的学友交流。瞬间,我们的交流仿佛进入了一个僵局。似乎没有更多的语言,或者更欢快的话题,可以深入探讨。
到了南站,过了安检,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半小时左右。我遂拨通电话给阿珍,她是我爱人的闺蜜,在顺德一个国有单位工作。当年,她们一起在河南漯河一所院校读书。此番送子上学,她们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返回母校看望一下。算是寻梦也好,还是寻找友情也好,这件事我是十分支持的。此时,女儿闹着要给她买吃的,选了一个临近的店铺,任她选购。
高铁开动后,时间一晃就穿越一个省份。到了郴州站。我和儿子一起出来,我抓紧在站台上抽了一支烟,他则拿起手机拍照。随后,上了车我浏览了他新发的一条微信。照片描述:以后估计很难再见了。廖廖数语,却蕴涵着深刻的离愁。的确,每一个人心中都会一座想念的城,这里生活着你曾经的故事,你的奋斗经历,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有酸甜,也有苦辣,还有有增无减无边无际的思绪和念想。
女儿的霸道,让我有点爱恨不得。这小家伙霸占位置,就不让我入座。我干脆跑到车厢的交界处,观看沿途的风景。这也算是患得患失吧,一路上竟也不觉得累。车过长江后,天气逐渐黯淡下来。云朵在渐黄渐暗的天边飘荡着,而北方的视野更为开阔。山地越来越少,一马平川的平原,极易带领一个人的思绪朝更为辽阔的大地上去构思。事实上,过了湖北,很快进入中原地带。到了信阳,隐约感觉黑影中,有成片的大豆、水稻在召唤。
快到目的地,阿珍说,同学吴红蕾夫妇开车来接我们。
接下来,她俩在热烈地讨论当年。她们同学毕业分别二十年了,当初班上有六十多人。河南的,湖南的,还有山西的,浙江的,广东的……好多个省份。当年都是以地域交往为主,甚少有异地同学成为挚友。最初,她们担心到学校,没有同学来见。阿蕾的出现,不亚于一次惊喜。
到达漯河,正好是夜晚九点。红蕾同学夫妇在站门口迎接,着实让我也跟着感动了一番。
三、绿皮火车
红蕾同学夫妇接过我们的行李后,就急急忙忙把我们送到火车站转乘到平顶山的火车。
一路上,他们专程绕道从母校的门口经过,微弱的灯光照射着,有几排大字写着:河南工业大学漯河工学院,漯河职业技术学院,漯河大学。我心中有无数个疑惑,怎么挂那么多名称?这个疑问,一直到后期与班主任见面后才有所认识。
车到了火车站广场,我便和阿蕾的爱人一起到售票处打印车票,她们几个在火车头的广场上聊天。等我们打印好车票,她们还在感叹,只有这里,还能找些许当年的影子。漯河城市的发展之快,城市之美,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期。
这趟火车票是路途中订购的,起初我们计划当晚在漯河住宿。网上查阅,发现有一趟到湖北十堰的火车,途经平顶山,而且时间上也赶得及。时间已近夜晚十点半,与同学交流了几句后,作简短的告别。我们计划次日办完事情,立即赶赴漯河。进了候车室,爱人有了似曾相识的好奇。进了一楼大厅,里面坐满了入伍的新兵。我们看了看大厅正门的电子屏,对照手头的票,候车点在二楼。一家人遂上了楼,在候车室耐心地等待着。里面人声嘈杂,仿佛有一种回归当年南下广州火车站的情景。许是中原的生活气息还有些落后吧,候车室里的人穿着十分朴素。他们的样子,大都像远行者。行李也相对简单,有蛇皮袋,有格子状的塑料袋。只有几个时髦的青年女子,她们的包,让我看到现代生活的样板。
火车稍微有点晚点,过了点十五分钟左右,广播通知火车到达的站台。车站乘务员一声口哨,大伙瞬间哗啦啦排起队来。上了站台,我异常惊喜。居然是一台绿皮火车,这让我想起刚刚南下寻求生活的历程。每次从家乡郴州坐火车到佛山,都是绿皮火车。直到早些年,高铁开通,绿皮火车从京广铁路线上逐渐退出。再次坐上绿皮火车,那情怀使然,却是在中原腹地。
进了车厢,里面闷热。没有空调,还有一股浓烈的腥臭味。这是绿皮火车的特质,卫生间里隐藏不住其本质的低劣。这种气息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与生活的本质接近,并与现实主义融为一体。这种味道,让我闻到了十多年前生活路程的艰辛。
火车开动后,爱人带着女儿坐在车厢的一侧,我与儿子的车位则在另一头的前后。和我们对面坐的是一位焦作籍的小伙子,他一看就知道我们是送子上学的。同我坐一块的,是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听她介绍,在周口市一所中学教书。两个青年甚是热情,一路上侃侃而谈。
列车在前进,我们的谈话也越来越多。爱人在一旁忙着照顾女儿,看上去有些劳累的样子。十多分钟后,一个叫卖盒饭的推车过来。服务员卖力地吆喝着,三元一份的快餐,顿时让我的内心有了一种情绪上的冲击。这么便宜的价格,良心买卖。仿佛世俗生活中,这里如一片净土。尽管此刻我饿了,依然没有接受爱人的提议。她给女儿买了一份快餐,给她一口一口喂着。
儿子在一边还是少言寡语。
在我看来,孩子成年了,他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心灵世界。尽管我保持着内心的某种喜悦,加之我对世俗生活的丰富阅历,让我在绿皮火车上的交流有旁若无人之势。当然,身边的小伙子和美女老师,他们总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把话题顺利接过去接过来。
两个小时后,火车到达平顶山市。在火车头广场找了一辆的士,五十元。路上,司机很老到,一看我们从外地送子上学的,便热情给我们介绍这座城市的风土人情,经济发展。最后,他说,你们今晚订了酒店没?我爱人抢着回答说没。从市区开到学院附近,出租车司机直接把我们送到豫达未来酒店(好像是一家电力集团开的高档酒店)。爱人先下了车,到酒店前台问后得知,还有一间标准套间,上楼看了看环境,遂安心住下。
临睡前,我还想着那辆远去的绿皮火车。它载着一车人,在夜色深处,向着西部挺进。
四、平院印象
有朋友告诉我,平院新闻传媒学院在学界还是有好口碑。以培养影视节目主持人、新闻人才为主,堪称这所大学的王牌专业之一。冲着这一点,我觉得宽慰了许多。毕竟,儿子与生俱来的新闻天分,正是他未来人生路上追寻的梦想。
在入校门前,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对儿子说:“我希望儿子能够尽快融入新环境,做好自己该做的合乎道德、法律、社会规范的事,在未来的人生之旅做一个平凡的人。”
我这话刚说完,妻子白了我一眼,儿子却转过头来,向我露出了许久没有见过的笑脸。
平院迎新,甚是喜气洋洋一片。校门口,彩旗飘飘,新闻与传播学院迎新,在校门右侧。我们去了摊位前,一班高年级的学子在现场指引,非常热情。办理入学,缴纳学费,办理住宿,孩子的宿舍安排好后,我们把生活物资在学校的超市里购买完物资,一切安顿好。我带夫人到学院的南楼食堂,寻找白面馒头。五毛钱一个,尝一口,便觉得是家父的味道。一口气买了五十个,准备带回家慢慢品尝。许是特别的缘分,家父曾在河南求学,做得一手好面食,这馒头与家父的手艺如出一辙。
将儿子安顿好,了解和儿子住在一起的有山东、山西、河南、湖南的几位。实话说,孩子的居住条件一般,没有空调,卫生间、洗澡间也有点陈旧。儿子没有皱眉头,我们也觉得孩子该吃点人间的苦。这一辈的青年,没有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更艰苦的岁月,还担心他们缺乏甘苦奋斗的精神。
我们打算返漯河,再陪夫人上她的母校漯河职业技术学院,与学友,老师相聚。离别之际,我看见平院有个陶瓷学院,一下子来了职业兴趣。我在佛山陶瓷行业耕耘,一直致力于行业人才的挖掘。陶瓷院校的学子,正是我要寻找的,那种求贤若渴的感觉油然而生。
与陶瓷学院的迎新同学交流后,我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他们转交给陶瓷学院的领导,未来,我要牵线搭桥,到平院来寻找人才。
随后,我们又匆匆行走了一下校园。与夫人一起到平院的后山,只见白龟湖浩浩荡荡,像一面玉镜,映照着这块福地。我还笑着对夫人讲,孩子在这样的环境边读书,那意境,便觉人间是仙池。
临别时,我给儿子说,给我们拍个照,未来留个念想。儿子给我和他母亲一起拍照,至今,成了我们手机屏幕中,不可多得的永恒记忆。
五、再回漯河
临近下午三点,打了个的,直奔漯河。一路上,中原大地的景色尽收眼底。
到了漯河,已近傍晚时分。在夫人母校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行李还未放好,接到了班主任的来电。来不及歇脚,同学们在班主任的召集下,早早在饭店等待。
这次去平院,爱人最大的梦想是顺路重回母校。寻找自己的青春记忆,拜会恩师,看望同窗。到了酒店,才发现这次来势有点猛,班主任,还有在漯河工作的七个学友,有两个同学结为夫妻,得到了他们的热情接待。
一阵寒暄之后,开始见证漯河酒桌上的文化魅力。漯河人敬酒,先敬客人,逢人三杯,首轮下来,我就隐约感觉扛不住。爱人历来不主张我酗酒,我也没有这爱好。只是工作原因,隔三岔五地应酬倒也不少。这架势,我真有些心虚。毕竟在客场,有一路路途奔波,自然有点不胜酒力。何况漯河人喝酒的玻璃杯子,五钱一口。一来二去,宾主互欢,杯莫停......
饭局完毕,同学提议重游沙澧河滨江文化公园。正逢漯河创文,沙澧河滨江文化公园流水潺潺,霓虹闪烁,一派美景。最畅意的是,爱人与师友的情义,历久弥新。那种温馨的感觉,至今想起来还真有点依依不舍。
六、平院有约
是夜,回到酒店。接到一个平顶山打来的电话,自称姓吴。交流后,得知是陶瓷学院的负责人,吴书记。
而这一个电话,又让我与平院的友谊加深了几许。此后,几年到平院招聘,接收平院学子到企业见习,成了平院学子输出南方最大的阵地。学院领导苏校长,田书记等领导,几次到企业交流走访,加深了彼此的情谊。
这让我想起,在这个美好的时代,平院学子有幸遇到这样的好校长,好书记。他们每一次为孩子们的未来奔走,都是对孩子们未来的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生在华夏,学在平院,何其有幸!
在敲打完这段短暂的记忆时,我如释重负。去年,孩子学成归来,正在新闻岗位上奔赴山海。我想,在人生的路途中,平院的记忆一如眼下的大雪时节,纷纷扬扬的情愫,滋润了岁月,又验证了友谊的足迹。
大雪无痕,平院有情,河南有情![1]
作者简介
谭旭日,1972年生于湖南安仁,湖南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