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狗有緣(扈丙森)
作品欣賞
與狗有緣
昨晚做了一個夢,夢見有狗在攆我。起初是一隻,繼而是一群。眼看快被狗攆上的時候,夢忽然一下醒了。呆坐床上半晌,心裡不由得念叨起來,這不年不節、不痛不癢的,咋又想起狗來了呢。
一說到狗,不由得心裡五味雜陳、愛恨交織,立馬打開了話匣子。說句實在話,小時候我本來是不怕狗的,因為自己家就養了一條狗。我家的狗渾身漆黑,身量很大,樣子長得非常兇猛。據說大黑狗是娘從舅舅家要來的,那一年我也剛好出生,論起來狗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大。據說小黑狗剛抱來的時候,當時剛好是冬天,看它長得胖乎乎、笨笨的,非常喜人,家裡人一下就喜歡上了它,於是對它照顧有加。那時候農村家裡都窮,人也沒啥好吃的,更別說餵狗了。為了讓它快快長起來,大人就嚼窩頭和餅子,混着菜湯給它吃。有時也餵它吃熟地瓜,地瓜經常會粘在小狗的口腔上膛,小黑狗就急得「昭昭」的叫。時冬臘月,到了晚上還怕它凍着,就讓它睡在灶窟前,灶門外擋個磚,以防它鑽到灶膛裡面燙着。幾個月之後,小狗慢慢長大了,嫌狗在屋裡拉尿很髒,晚上大人就不讓狗再呆在屋裡。剛開始,一到晚上小黑狗就會用爪子把門扒得噌噌響,一邊扒門還一邊昭昭叫。幾天之後,慢慢適應了它也就不再叫了,這些事也都是後來爹娘和哥哥們告訴我的。儘管狗的年齡和我差不多,可它比我長得快多了,等我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它已經長成一條大狗了。
大黑狗很聰明,也特別通人性,往往主人讓它幹啥就幹啥,坐臥站跳樣樣都行。大黑狗不光鼻子尖,耳朵也特別靈,如果是家人從外面回來,剛走到大門口,它就會第一時間跑出來,撲到你身前,緊搖着尾巴,兩隻前腿往下趴,接着再跳到半空中,跳來跳去,一副極其興高采烈的樣子。倘若來的是生人,它就會不遺餘力的狂吠一通,需等主人喝斥一通方才罷休。儘管黑狗看起來樣子比較凶,但它從來沒曾真正咬傷過誰。村里人常講「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我家的黑狗就屬於那種不真咬人的狗。即便如此,一看它那又高又大的樣子,村里人照例忌憚它的兇猛,而不敢輕易來我家串門,所以我家也很少丟東西。有時鄰居偶爾從門口路過,聽見狗咬,只要家人沖它喊一聲,「狗,別咬了,再咬砸煞你」,黑狗就會立馬偃旗息鼓、不再狂吠,而是安穩地躲在一旁。有時我出去玩,也讓它跟着,走到哪裡,就象帶個保鏢一樣。不知是狗壯人威還是人增狗膽,反正和大黑狗在一起的時候,我和狗都變得特別勇敢。比方說,有狗陪着的時候,平時不敢走的夜路也敢走了,什麼爬牆上樹和逮鳥摸魚了也慢慢都學會了。因為狗很聽話,並且還能做好多動作,我的小夥伴也漸漸多了起來,畢竟很多小孩是喜歡動物的。於是,慢慢地我就和黑狗變得形影不離。就連跟着大人去河邊挑水,黑狗也會陪在屁股後面一溜小跑,除了隔一會兒撒一次尿之外,基本上不離主人遠了。當時自己還一直很納悶,為啥狗老是尿尿呢。大人們的解釋是,狗行千里不迷路,仍能找到家,靠的就是撒尿的本領,因為撒的尿裡面有它的氣味。於是在路過的地方撒尿能防止迷路,對我來說就成了一種特殊的心理暗示,以致於後來自己每到一個地方,都會先上個廁所,完事後才覺得心裡踏實,不怕掉向迷路。當然,這招也有失靈的時候,比如在晚上新到一個地方,當四周都是高樓大廈時,人該掉向還是掉向,該迷路也會迷路。
與黑狗朝夕相處久了,我越發感覺它的靈透,他的聰明,慢慢把它當成了自己的朋友。有啥好吃的,都想着留點給它吃,沒事的時候就撫摸它的腦門,整理它的皮毛。但爹娘卻常說,狗再通人性畢竟也是畜生,也有不耐煩的時候,千萬別讓它咬着。另外,帶着狗出去玩的時候,也一定要看好它,千萬別把人家給咬了。咬着人可就來哩麻煩了,得陪着人家上院看病、打針吃藥。但那時的農村,狗基本上都是散養在院子裡的,很少見有人弄個鏈子套在狗脖子上。因此,只要狗一往外跑,我就得抓緊在後邊攆,邊追邊叫它回來。剛開始攆狗的時候比較多,後來訓的多了,狗就越來越聽話,甚至到了令行禁止的地步。每當聽到別人夸自己訓的狗聽話時,心裡那種美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俗話說,福禍相倚,相輔相承,有春花秋月就有雨霧霜雪。隨着我慢慢長大,黑狗也在慢慢變老。等到我上初一的時候,它已經成了一條老狗了,牙齒開始鬆動,飯量也逐步下降,即便餵它塊大骨頭,也沒了以前的歡欣雀躍,每天多是靜靜地趴在門前。也正在這期間,開始了全縣範圍的打狗運動,目的是為了防止狂犬病傳染流行。說真的,我的確見識過瘋狗,還差一點被它咬着。生病的狗和不生病的狗區別之一,就是病狗的嘴裡會不停地往外流涎,並且眼睛還通紅,腰也塌塌着,尾巴總是夾夾着,叫的聲音也比較苛喪。據說好狗被瘋狗咬了,很容易生病變成瘋狗。而人一旦不小心被瘋狗咬了,如果不及時和按期注射狂犬疫苗,只要發病,病死率將會是百分之百。狂犬病發病的症狀起初是怕光怕水,繼而會產生幻聽幻視,最後讓病者發瘋致死。但在當時,自己並不知道狂犬病的厲害,每天仍是和大黑狗又摟又抱的,從來沒有想過它會得病。後來才知道,據說那一輪傳染病毒着實厲害,十里八鄉有很多人被狗給咬了,每個村里被打死的狗加起來有十幾條。得病死的狗,肉既不能吃,皮也不能做成褥子,屍體處理起來還相當麻煩,必須要深埋才行。當時聽老百姓私底下議論,如果瘋狗埋淺了,等到第二年春天,病毒就會從地里長出來,傳染給別的狗。
也許是老天眷顧,那一次我家的大黑狗安然無恙地逃過一劫,沒有被病毒給傳染上,現在想來,或許是得益於它整天趴在門口,沒有出去瞎逛的緣故。儘管大黑狗躲過了病毒,卻躲不過村里人的目光。幾天之後,村里又自發地掀起了一輪打狗熱潮,不幸的是,這次大黑狗在圍剿之列,沒能躲過去。那一天下午我放學回家,沒有見到大黑狗象往常一樣出來迎接,起初心裡還挺納悶,後來才聽娘說是讓打狗的給打死帶走了。聽到這個消息,感覺當時氣得差點暈倒,恨不得跑到打狗人家裡,把他家的鍋給砸了。為此,自己一連三天都沒吃好飯、睡好覺,一想起黑狗就就止不住地流淚。後經家裡人反覆陳說利害,對打狗人的怨恨之心方才慢慢平息。
經過那一輪打狗熱潮之後,村裡的大狗明顯少了很多。沒有了狗看家護院,村里丟東西的事情卻慢慢多了起來,起先大家還不以為然,以至到後來越丟越多,人們才發覺沒有狗真的不行。後來聽鄰居說,有一天上午,當大多數人下地幹活的時候,村里忽然來了一輛機動三輛車,兩個年輕人見誰家院裡子有羊,二話不說逮住一隻羊明目張胆地就往車上裝,裝完拉着就跑,老人想追都追不上。基於此,村里人又陸陸續續開始養起狗來。只不過,自從大狗被打完以後,後來再養的狗,身量越來越小,看起來就象寵物狗一樣。就是現在到農村,也很難找到象以前我家黑狗那樣的大型犬了。大黑狗沒了以後,我家也陸陸續續養了好多條狗,但沒有一條能夠象大黑狗那樣一下活十幾年的。有的不是得病死了,就是害怕咬着人被主動賣了。都說狗不咬自家人,但也有例外。有一年家裡養了一條瘦狗,據說是能幫獵人追兔子的那種,沒想到這傢伙很不仁義,除了我爹娘以外誰都想咬。都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來到人身後,朝人的腳後跟咬一口,有幾次差點把經常來家串門的二叔給咬了。還有一次,我回家,沒注意也差點讓它咬上,氣的我拿鞭子攆着它抽了一頓方才解氣。後來害怕它真咬着人惹麻煩,就建議爹娘把它給賣了。
很多年過去了,自己對狗的感情也時有起伏。有段時間自己很想養一條狗,但聽人說家裡養狗,老婆孩的容易感染巨細胞症,家裡有孕婦的最好不要養寵物。儘管人們常說養狗有這樣那樣的禁忌,但不知從何時起,小區裡的狗卻突然多了起來,如今住的一個樓道里,也有兩戶人家在養狗。仔細觀察平常那些在小區里溜彎的狗,既有大狗也有小狗,有我認識並叫得上名的,比如金毛、藏獒、博美、哈士奇、鬥牛犬、松獅等等。也有叫不上名的,比如長得象熊一樣的大型犬,總的來說都不是以前農村家裡養的那種土狗。說來也怪,以前養狗的時候整天和狗在一起自己也不害怕被咬着,現在不養狗了,遇到狗反倒害怕起來。有主人領着的倒還好說,就怕遇到流浪狗,看那樣子就象生病了的狗一樣,往往沒等它到身邊,我就主動離着它遠遠的。
小時候自己曾經琢磨過一些養狗心得,比如,要想讓狗不咬你,遇到狗的時候一定不能慌,尤其不能作彎腰撿東西狀,也不要兩眼直盯着狗的眼睛看,這樣它就會視你為敵人,咬你那是沒商量的。以前用這些招術屢試不爽,現在卻變得不太靈光了。有時即便騎着電動車,也會有狗朝我汪汪叫一通,有的甚至還追着電動車跑。有天中午送孩子上學,在小區里又見到那隻曾經追過我的流浪狗,於是便對閨女說,「小心那隻狗,不知為啥,它經常追着攆我。」沒想到閨女卻說,「它叫跳跳,是只流浪狗,以前我還拿東西餵過它呢,不信你喊喊它試試」。於是我就停下車 ,沖那隻流浪狗叫了一聲「跳跳」。你說奇怪不奇怪,跳跳竟然沖我搖了搖尾巴。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自己竟然忘了狗是極通人性的,你越是害怕它,心裡越不自在,釋放的信號就越不友善,這樣反倒讓它也緊張起來。假若你用平常心看待,用欣賞的眼光交流,兩者就會相安無事。想到這裡,自己不禁一聲苦笑,其實何止於此,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不也如此麼。只不過相比於狗,人更善變一些罷了,要不怎麼會有白雲蒼狗這一說呢。現在大家知道,這話的意思主要用來比喻世事變幻無常,其本意也不是在說狗,而是說人。
「夢裡有狗將我追,卻看不清他是誰,風兒由南向北吹,我卻由東向西退-----」之所以會做那樣的怪夢,原來是把歌詞記錯了。想到這裡,自己不禁啞然失笑,懸着的心也一下釋然,安放了下來。 [1]
作者簡介
扈丙森,男,山東省利津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