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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從歲月里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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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子從歲月里走來》中國當代作家吳聯平的散文。

作品欣賞

麥子從歲月里走來

對於我這個從泥土裡走出來的農民後代來說,一粒粒麥子就如一粒粒金子。麥子不僅有黃金般的顏色和膚色,而且還有黃金般的內質和價值。在飢餓難耐的歲月里,在哪裡見到一粒麥子,就會眼前一亮,就會一陣驚喜,猶如看到一粒金子,勢必會彎腰虔誠地拾起來揣進褲兜,回家後放進難以滿倉的糧櫃裡。

小時候,跟着父親母親侍弄過莊稼,麥田裡留下了我太多的足跡和記憶。進城工作後,見到的都是以麥子為原材料製作的食品,卻很難見到麥子原有的影子。但我對麥子的樣子始終記憶猶新,它橢長形,兩頭尖,中間鼓,中間一分為二,生有一條細長的凹槽,實屬一個玲瓏的小精靈。這條凹槽就像分水嶺,將一粒麥子的地域地界分得十分均衡,而且還呈對稱形,顯得十分精緻美觀。

不管在家裡,還是在餐館,抑或在小吃攤前,當我吃着饃饃、嗍着麵條、品着餃子、嚼着油條、食着煎餅時,首先想到的還是那金黃色的麥子和那一望無垠的麥浪。老家雖是莽莽大山,但門前卻是一片坦途,有望不到邊的旱地和水田。老家有兩句諺語,叫「三春不趕一秋忙」「白露早寒露遲,秋分種麥正當時」。秋天雖然是秋忙秋收的季節,但麥子獨一無二,它卻在秋季里播種。

秋天一到,就是父親與土地深情交融的時候。父親將秋收過後的土地深翻細耘整平,將水田開溝放水變旱。父親在耕耘土地的時候,我總愛跟在父親和耕牛身後,不是撿拾母子洋芋,就是撿拾折耳根。鳥兒也和我一樣,行動敏捷地捕食着泥土裡深翻出來的蚯蚓和蟲子。雖然只是一個大清早,父親身後就留下了一大片新鮮的土地,像一塊即將畫滿圖畫的布景。

父親種麥很是講究,他總是用繩索進行丈量和測量,確保每壟麥地的寬度一致。父親將麥種播進泥土,就將一家人的生計植進了地里,他希望全家人的生計能在泥土裡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秋雨過後,麥粒種子在泥土裡泡脹發芽,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在一夜之間冒出土來,即便泥土表面有石子壓着,有枯葉擋着,它也會不屈不撓地迂迴着探出頭來。

幾天過後,麥苗就齊刷刷地長出一拃來長,就像菜園裡的一畦畦韭菜,青翠欲滴,一片葳蕤。父親站在麥地里張望,就像站在一塊綠油油的地毯上。當冬季雪花飛舞,雪花重重地覆蓋在麥地里,這時父親最為興奮。「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着饅頭睡。」即便棉花般的雪花還在飛揚,父親仍堅持每日清晨到麥地打卡打望,將他的希望和憧憬踩進麥地里,留在雪地里。

陽春三月,天氣回暖。麥苗青春勃發,渾身透着一股子勁,頎長的身段在陽光里泛着光。春風吹來,麥苗情不自禁地舞動着身姿和霓裳,將大地舞動得一派生機勃勃。母親在麥地里除着草,像在給麥地理着發,又像在給孩子梳着頭,她要讓麥苗輕裝上陣、放下一切包袱恣意生長。

再過一段時日,麥苗就初露鋒芒,開始抽着穗,灌着漿,顯得如「小荷才露尖尖角」一般稚嫩和青澀。麥穗抬着頭仰望着藍色的蒼穹,舒展着長長的睫毛,在白雲下,在微風裡,它開始揚着花、散着香。麥穗的花期很短,像害羞的小姑娘,最多不過半小時,短到幾分鐘。雖然花期不長,在它短暫的釋放和綻放里,卻孕育出了一顆顆飽滿的麥粒。

初夏的陽光格外暖,初夏的微風格外勤。在陽光和風聲的洗禮下,麥子開始漸漸成熟,褪去稚嫩和青澀,逐步被成熟和金黃所取代。父親光着古銅色臂膀,露出黝黑髮亮的後背,沐浴在麥浪的柔波里。父親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和喜悅,彎腰俯下身子去輕輕撫摸一支麥穗。儘管麥芒扎着父親的手,麥茬扎着父親的腳,但父親的喜悅早已蓋過了身體的疼痛。

父親扯出一支麥穗,在手裡揉搓幾下,用嘴小心翼翼地吹出麥殼,籽粒飽滿的麥粒就悠然自得、情趣盎然地躺在了父親的掌心。父親微笑着,胡茬在父親嘴邊彎成了一枚新月。「一,二,三,四……」,他一粒粒數着麥粒顆數,那種幸福感和滿足感頓時洋溢在他的臉上。父親覺得不過癮,還將一顆最大的麥粒丟進嘴裡,心滿意足地咀嚼着、品嘗着,麥粒的清香和白色的瓊漿頓時填充了父親的口腔。

遠處蔚藍天空下,涌動着金色的麥浪。就在那裡,曾是你和我愛過的地方。李建的《風吹麥浪》,勾起了兒時很多記憶。懵懂的孩子們,總愛在麥田邊嬉鬧追打,捉迷藏,唱兒歌,扮家家,做遊戲,放風箏。那種天真和快樂,總是伴着麥浪一起翻滾着、涌動着。

收麥是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在最好的天氣,父親動員全家人將麥子收割成捆,用背杈背回院子。在太陽的暴曬下,麥粒在麥穗上收水脫落。我家的院子很大,少量的麥子,父親就用槤枷拍打;大量的麥子,父親就套着耕牛用石磙碾壓。如果收割麥子不搶着好天氣,一旦麥子倒伏在雨地里,一年的收成就會付之東流,全家人的生活也會失去着落。

夕陽之下,晚霞當空。火紅的霞光與金黃的麥粒交相輝映,勾勒出一幅豐收的圖畫。父親站在風車邊,將打麥場打出的麥子倒進風車裡。在風葉旋轉的節奏里,雜物雜草和沉渣就從風車口分離出去,精挑細選後晶瑩剔透的麥子,就從撮箕形的下口中滑落下來。

放眼望去,家家戶戶的院壩里都是一片金黃。麥秸稈碼起的麥秸垛,就像巨大的蘑菇,又像一棟棟草房子。為慶賀豐收,用新麥磨麵軋制麵條和包一餐包面,是免不了的,這也是新麥豐收後最隆重的儀式感。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吃着新麥的滋味,父親總是忘不了教育孩子要節約糧食,撿麥穗便成了孩子們必修的功課。

「小麥繞村苗鬱郁,柔桑滿陌椹累累。」「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在寂靜的黃昏,在清淨的夜晚,在對故鄉思念的歲月里,看見一望無垠的麥浪正在向我徐徐鋪開。 [1]

作者簡介

吳聯平,筆名巴山異人、喳西泰,男,1970年12月出生,中共黨員,湖北省巴東縣人,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