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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於時光深處的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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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於時光深處的野花》中國當代作家西貝侯的散文。

作品欣賞

隱於時光深處的野花

奶奶去世那年,爺爺在離奶奶墳地不遠處開荒辟了幾畦菜地。春末,菜地栽上了黃瓜、豆角、辣椒、茄子、西紅杮。入夏,我常常跟隨爺爺去菜園忙活。

菜地的半坡有一眼泉,石頭簡單圍起來一個小水潭。泉旁站着一棵古柳,樹幹綴滿了瘤子,樹枝和樹冠遭雷劈過,死掉了;樹身有一個洞,大小可容一匹獾子避雨。柳葉稀稀拉拉地綠着,像挑起一串串的鞭炮,倒不如從樹心裡長出的那棵榆樹蔥蘢。烈日像一團火球,烤得草木似乎都要怒了。拿着水瓢,俯下身子往水桶舀水,只覺得那泉絲絲縷縷的寒氣直往骨頭裡鑽,沾了水的手像被火燙了一樣生疼。

那個季節山裡的花事已盡了,滿目是不盡的綠,層層疊疊,單調乏味,這綠鬱結起來,連敞亮的心情也陰暗了。爺爺身上仍是那件黑夾襖,似乎有段時間沒換洗過了——爸媽在外地工作,嫁到鄰村的姑姑隔三岔五過來給我們爺倆洗洗涮涮。那段日子,爺爺灰頭土臉,他原本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喲!勞作之餘,爺爺坐在核桃樹下,用雜草、野花編織花籃、花環,然後拖着疲憊的步子走向奶奶的墳頭……

躺在樹蔭下,聽着松濤入睡,醒來,天藍得灼眼,棉花一樣的雲被風撕成豬、牛、羊以及許多說不上名字的東西,而這一切絲毫都不能提起我對生活的興致。

昏暗的土窯洞裡,爺爺靠在炕尾的被子上,眼裡閃着迷離的光芒,灰塵在光柱里沉浮。飯後,我站在木凳上刷鍋洗碗,之後,便拿出爸爸帶回的畫報翻讀,儘管書頁已快爛掉了。煩了,再玩媽媽給我的小皮球。

爸爸媽媽在很遠的地方工作,尤其媽媽,很長時間才能領着妹妹們回來一趟。妹妹們操着陌生的口音,儘管生疏,但有天然的親切感、眷戀感。春節過後,他們結伴要回異鄉的家。爸爸媽媽借住的村里坐落在一面斜坡上,媽媽在村頭的小學教學,學校下面有一群柏樹,樹冠圓圓的,像巨大的蘑菇。再下面就是溝底,是一座鐵廠,爸爸就在那裡上班。村裡的孩子們常常結伴去鐵廠撿鐵珠、鐵釘、螺帽玩,尤其鐵廠隔三岔五晚上放露天電影。我渴望跟着他們一塊走,但一遇到爺爺的目光便只好留了下來。

菜地里並沒多少活兒,澆水須在午前,爺爺告訴我,陽光太烈千萬不可澆菜,澆了水菜苗會死掉。除了睡覺,還能做什麼呢?爺爺不在身邊的時候,我便爬上核桃樹,核桃樹樹幹不粗不高,不用費什麼工夫就坐在樹杈間。碧綠的核桃藏在碩壯的葉子背後,風來了,忽隱忽現,像一隻只壞壞的眼睛。可以望見對面的山、彎曲如蛇的路、螞蟻似的行人、穿行於林間的牛,黃土坡上蠕動的羊、撒歡的狗。

菜地畔有坡紅子(覆盆子),血紅的坡紅子酸少甜多,藤上除了布滿帶鈎的刺,藤下還會藏匿蛇——因為坡紅子是鳥兒最喜歡的食物之一。蛇身子盤着,頭昂着,噝噝地吐着芯子。爺爺禁止我靠近坡紅子,他將羊肚子手巾從頭上除下,鋪在地上,一會兒上面便壘起一小堆。

嚮往的地方很遠,近處卻有那麼多禁忌,又沒有夥伴兒說話,日子實在不好玩兒。采野花吧,野豌豆花居多,小如星星,色澤深紫,並不好看,偶爾可以遇到蜜罐(地黃),便將花拔下來放在嘴裡一吸,蜜一樣的花汁甜得腮幫子疼,羊甩甩草餵兔子最好,可惜我家沒有。我多想養一隻兔子呀!

回憶起來,那些日子過得不算太壞,不用去學校,還可以吃到野果,坐在樹上看風景、樹蔭下睡覺,多麼愜意!其實,那時候最大的煩惱就是無聊,情感沒有依託,身邊除了年邁的爺爺,連個小貓小狗都沒有,即便有點小想法與誰訴說?

白天跟着爺爺伺候菜園,晚上回到窯洞聽他長吁短嘆、自言自語……菜園的外延是半圈天然的坡紅子籬笆,籬笆外是大片的雜草、野花,狗尾巴草節節躥高,風中招搖;野豌豆花匍匐而行,不嬌不艷;蘆葦如箭,秕谷似麻。綠色主宰的世界缺乏想象和詩意,沒有驚喜和回憶,腳步憑着慣性游移,心湖不泛漣漪。就這樣走下去,走下去。兀自,眼睛直了,接着定住了身子,離我不遠的前方,草叢中,有一株紅花孤孤地亭立着,距離那些蒹葭遠遠的,似乎要與主流色彩對抗……這時,突然闖出一條惡狗,將罪惡的嘴伸向那朵花……一身冷汗醒了過來,窗外月光如洗,爺爺仍在囁嚅自語,目光閃爍。土窯洞老鼠吱吱,有時撕咬猖獗,弄出很大的響動,爺爺咳嗽一聲,噤聲一刻之後,老鼠依然。

按夢索花,果然看到那株花高高地挺在那裡,我從沒看到過這樣的花,箭杆一樣的直,頂端開着一朵,花瓣裂得比喇叭花還開,花色如胭脂,並不血紅,另一朵蓓蕾像一個秘密被五指緊緊地捂着,花香似有似無,卻真切切的有,花韻高雅,像是下凡的仙子,不卑不亢,不妖不艷,清麗娉婷,孤芳不群。我驚呆了,咬咬手指,疼!難道這就是昨夜的夢嗎?這花中仙子是老天爺送給我的夥伴兒嗎?真想將它挖出來移栽到家中院子裡,但夢中的那條狗立馬浮現在我的眼前。

回望四野,眼前的無名花分明沒有同類,心嗵嗵亂跳,手哆嗦,牙打鼓,作賊似的,卻是滿眼竊喜。滿目的綠剎那被這一抹嫣然的紅淹沒了,四周如此安靜,連輕佻的風也輕手輕腳,被這花懾住了。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大半輩子,少年同這株花一起由青壯年步入老年。躺在土窯洞裡,我常常臆想自己的一生,上學讀書,回家種田,娶媳婦生子,由父親變成爺爺,然後死去,人這一輩子就這麼過,有甚意思?

有了這花,我的生活頓然添加了油鹽,有了滋味,有了念想。白天,我守候花旁,給花澆水,與花絮語,輕撫花莖和葉片,細數花瓣(其實那幾片一目了然),靜聞花香。花蕊金黃,覆着一層厚厚的粉,招蝶引蜂,有時莽撞的蒼蠅也來湊熱鬧。我手持一把青草,驅趕侵犯它的蚊蠅,對於蜜蜂則網開一面,任它在花心裡嗡嗡亂叫,卻也有幾分不願。晚上躺在炕頭思念花,夜裡她是不是很寂寞?是不是被野獸侵害?若遇風雨,心尖更是貓抓,好想披上蛇皮袋去看望那花。自己連父母也沒想念到這份兒,卻對一株無名花如此深情!覺得自己太奇怪了,像是生了病。後來才知道「花痴」這個詞兒。

伴隨着幸福時光,隱隱憂傷也接踵而來。鄉野里,花開花落是常事。老人們常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山桃花、連翹花、梨花、黃刺玫、山菊花……從花之蓓蕾到落英繽紛,我從來沒放在心上,生命是它們的事兒,與我何干?卻獨獨擔心這朵花的逝去。

我儼然變成了一個護花使者,澆水拔草,用荊棘扎了一個籬笆將花圍起來,用草覆了頂棚,讓她住進屋子裡,以防日曬雨淋、牛羊侵襲。然而再周到的呵護也無法改變花朵的命運,過多的用心則反作用於花的生長,那花日漸憔悴了,青春的嬌艷逐漸褪色,光澤漸次暗淡。將泉水潤於花瓣,想挽留下來,卻不承想花瓣謝得更快。那花終於蔫了,掉落在地上,我不忍觸它,任憑風吹雨打,變成了另一般悽愴的模樣。好在另一朵花苞撐開了,像一朵倒着的粉紅的傘,花蕊長長地伸了出來。有了失敗的經歷,於是儘快拆除花的房子,使其盡享陽光雨露。那花長得茁壯,自由自在。曠野里,孤芳獨秀,顯然由於第一朵花的凋謝使得這一朵供足了營養。

記憶中的那個夏天由於一株花的陪伴,日子充滿了色彩和盼望,雖然最終那株花凋零了,孤苦的花莖夾雜在狗尾巴草中,不會有人知道那曾是一株嬌艷的花朵,那樣的清麗高貴,卓爾不群。

那年秋天,我進了學校。

四十年後,我方才知道了它的名字——

百合花!

[1]

作者簡介

西貝侯,本名賈哲慧,山西作協會員,散文刊發各地報刊雜誌,《散文選刊》、《小品文選刊》、《讀者》等有轉載,入選各種選本和讀本及中考試卷、高考模擬試卷等。著有散文集《西貝山村》、《活頁紙》。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