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信的時候(董鳳琴)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讀信的時候》是中國當代作家董鳳琴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讀信的時候
一百多封書信靜靜地躺在書櫃的抽屜里。這是四十多年歲月的訴說。無聲的文字有情的日子,滿滿地擁滿了過去的時光,這一百多封書信分幾類,一是長輩給晚輩寫的,一類是小輩給長輩寫的,一類是同輩之間寫的,一類是戀人之間寫的......
然而,最讓我想起的一封信不在這裡,它靜靜地沉睡在記憶里,每當這段歌聲響起時,就活化了那個動人的時光,歌唱家耿蓮鳳那甜美的嗓音唱道「姑娘含笑把信看那,一串山歌飛村外」,詩一樣的語言,姑娘那緋紅的臉蛋,小鳥兒見了都捂嘴笑,每每聽到這裡,我想起了鄰居張四姐那微翹的嘴巴、兩隻手扽衣角的鏡頭,那時,我上三年級,愛讀書的小人一個,村里人不識字的很多,我在鄰里鄉親眼裡是個愛讀書能中用的娃娃,鄰居張四姐,當時也就二十歲左右,不識字可害苦了她,張四姐的未婚夫是個軍人,村里鄉親們都誇張四姐有眼光,可張四姐,她難啊,未婚夫給她來信啦,一路小跑去大隊隊部(就是現在的村委會)把信取回來,手裡捧着信心裡犯了愁,這信上都寫啥啊,對,不能讓認字的李秀花念,她要是念了啊,滿村子都知道了,我得找個小孩兒,人老實不多嘴,於是我就成了給張四姐那個念信的人,事情過去近五十年了,信的具體內容都模糊在歲月里,但讀信時兩個人的互動還是記憶猶新,我一個10多歲的孩子,識字不多,信里的字寫扭七扭八的也不好認,於是,我就連蒙帶猜讀給張四姐聽,會讀不如會聽的,有時讀到明顯和實際情況不符合時,張四姐就歪着腦袋,拿過信,左看看右瞧瞧,好似那一刻她突然識字了,然後很肯定地說,不是這樣的......,信讀完了,張四姐總是緋紅着臉兒,囑咐道:不要對旁人說啊,說着,張四姐哼哼着誰也聽不懂得小調兒,一路小跑回家了,就這樣給張四姐一讀就是兩年,張四姐那聽信的神態,緋紅的臉蛋兒,美美地留在一個少女的心裡。
時光來到了自己二十多歲的時候,參軍入伍提干,一個農村姑娘落戶在京城。七十年代女兵「稀罕」啊,「深山出俊鳥」,農村大田野里奔跑無拘無束的童年,部隊裡正步走的受檢閱的女兵,京城大都市文化生活的影響,讓本姑娘一下子有了那麼多的提媒者,八十年代初,曾有一支歌是這麼唱的「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偉大的祖國該有多麼美......你為四化流過多少汗」,那真是一個激情澎湃的年代,學習文化知識的氛圍特濃厚,單位為我們這些只有初中文化的女兵們特聘請北京師範學院的教授來給大家補習高中文化課,我們這些小女兵們總是在下班後到階梯教室去聽課,清晨,在通向玉淵潭公園的昆玉河邊總有我們小女兵讀英語課本的身影,個人的婚戀都有着時代的烙印,談男朋友,條件是必須是共產黨員,必須是大學文化,恨不能對方是位大學教授(笑)。可那是個剛剛高考沒有幾年的時候,大學生們都在課堂上了,提親對象都是軍人,想想也沒啥,本來咱就是女軍人嘛。
於是一位和咱一樣學歷的小伙子進入了視野,部隊幹事,愛學習,人機靈,這些還不足以打動我的心,真正讓我驕傲的是他那一筆好字,每當他寫的信寄到單位時,總有人俏皮地喊着:你那位才子來信了,其實,這時,我總想讓這封信在那塊黑板旁多呆一會兒,讓路過的同事都看見他的一筆好字,低着頭,取下信,趕緊找個樹蔭,背靠在大樹上,先一遍又一遍地看信封的字,心裡着急但就是不忍拆開,這封信里說啥呢,是說他學歷低一事嗎,我上次提出讓他提高學歷的建議,不知他做何想,猜謎是有趣的,隔着信封猜戀人的心思更覺得有意思,果不其然,那飄逸的字跡里送來喜訊,他作為單位優秀青年被選送參加軍地聯手舉辦的高中文化補習班,看到這裡,那個穿一身軍裝的帥小伙兒好像來到眼前,信讀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把臉埋在信紙里,那一個個俊彩飛揚的字跡就醉了姑娘青春的心。單位三十多號人,沒有一個人能把字寫得這麼好,能把字寫得如此好得小伙兒,一定不錯,於是一筆好字牽了一對好姻緣,從少年夫妻到老來伴,攜手走過37年的歲月,一起迎來退休後的夕陽紅。閒暇時拉開抽屜,倆個人戴上老花鏡,你讀一段,我念一句,彷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大樹下小河邊了.......
一封封印有着某某單位的信封和信箋是歲月的檔案,寫着天津市靜海縣外貿局信封是父親寫來的,那時父親是這個單位的經理,特別忙,一年到頭沒有假期,但還是抽出時間給閨女寫信,我1978年參加全國大中專考試,經過嚴格地文化考試和政審、體檢等參軍入伍,當時16歲參軍的女兵在十里八鄉都是個光榮的事情,父親高興的很,同時也轉變了父親的思想觀念,在這以前他總認為姑娘家家的早晚得嫁人,能認識個眼前字就得了,我們姐妹能把書讀下來,得益於母親的堅持,母親說:新社會了有條件了閨女一定要念書,父親雖然不太認同但也沒有堅決反對,於是,我得到了寶貴得讀書機會,雖然村里小學條件差,但我念書得勁頭特足,可以說利用一切機會讀書學習。當兵走的那一天,父親高興地從縣城趕回村里,他請來了公社照相館的攝影師照了全家福,晚上又把大隊的村幹部們請來喝酒,父親覺得這閨女給他爭了光,給閨女寫信也就成了一件高興的事情,母親不識字,父親總是在信的末尾寫到:你娘同寫。從父親的信里知道了農村包產到戶了,知道了哥哥家蓋房了,知道小妹到縣裡讀書了,家裡的點滴變化都呈現在父親的字裡行間中,記得剛到部隊沒有多久,我「苦苦」攢下的津貼費,不翼而飛了,知道家裡經濟狀況的我十分心疼有着急,十幾歲的孩子一時沒有了主意,寫信向父親說了此事,父親接到信,特意抽出時間來到大山裡的部隊,向教導員詳細了解情況,和我一同在山路上聊天,望着父親下山的背影,我一陣心酸,以後父親寫信時總是囑咐閨女不要為小事着急,家裡的經濟狀況一年比一年好,細緻到寫母親為冷凍廠加工菜一斤能賺多少錢,養的長毛兔剪下的毛,一隻兔毛能剪幾兩能賣多少錢,為得是讓我安心讀書認真學習本領。如今父親母親都走了,看着一封封父親寄來得信如同和父母在聊天,父母的溫暖時時縈繞在心,撫摸着父親一行行的字跡如同父母的兩雙大手在抱住自己,這一封封來自父親的信就像一根根不斷的線讓我永遠能和遠走的父母在一起,父母的音容笑貌都活在這一行行的字跡里........
「姐,你快要生小寶貝兒,不要再寄錢給咱娘和我了,要照顧好自己的小家庭」,這是一張抬頭寫有「山東海洋學院」信箋妹妹的筆跡,那是1988年,妹妹在山東海洋學院上大學三年級,由於我16歲參軍很早就提干,有了工資收入,也就成了家庭的一個經濟來源,哥哥家蓋房,紅磚瓦房在1981年的村里是拔了頭份兒,可為此也欠下了賬,探親剛回家,娘說分給你200元的賬,要知道那是八十年代初啊,我一個單身姑娘也掙不了多少錢啊,但是看着老去的父母,自己二話沒說默默承擔了,小妹兒小我5歲是高考的受益者,她從小愛讀書,牆上貼滿了各種競賽獎狀還有一張張三好學生獎狀,這時父親單位可以讓子女頂替,父親對當時上初中的小妹說,這可是一個好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兒。我知道後寫信給父親明確表示反對小妹兒接班,又寫信鼓勵小妹兒不要接班要考大學,小妹兒也是有主見的丫頭,她表示就是回老家種地也不接班,一路努力的小妹兒考入縣一中,後來以全縣文科第七名的成績考入全國重點大學,小妹兒上大學後,我就經常寄錢給她,和她談思想、談生活說大學裡的事情,一封封書信伴隨着她四年的大學生活。一次和一位獨生子女談起兄弟姐妹這些互相幫助的事情,她總是瞪着大眼睛,眼神兒里流露出好奇、不解,是啊,他們這一代獨生子女只有與父母等長輩相處的經驗,生命里少了手足情的體驗,想來真是一種遺憾。
翻看着一封封書信,一位位朋友就來到你面前,有小學同學,有一輛綠皮火車拉來的戰友,有教過自己的老師——見字如面。
在手指一動秒發的時代,我想坐下來給遠方的朋友寫封信........ [1]
作者簡介
董鳳琴,出生在一個空氣里飄着棗花兒香的小村莊,16歲參軍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