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味道(梁玉東)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母親的味道》是中國當代作家梁玉東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母親的味道
山村的臘月,山灰色而缺少綠意,正如一嶙峋而赤裸着上身的老年男人。唯有那陳水田倒映着藍天,如一塊塊藍玻璃,若走近一看,浩渺無底,仿佛掉入深不可測的天宇,身體飄沉……飄沉……山鄉的一切都在這山的 灰沉和水的蔚藍中穩實而平靜。其實,這是一種力量的積蓄,它背後沉積的是一年一度從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的歡慶等待。
過年在昔日是盛大的。許是貧窮,日子過得清苦,人們靜候着這一時刻,有如賭徒,屏住呼息,睜圓大眼小眼,待莊家離手的那瞬,一陣驚呼……
「民以食為天,吃飯第一。」既是盛大,食物備辦就成為必須。先民的頭腦真夠智慧,既不用學什麼化學和生物知識,也談不出什麼髙深的理論,單只用一些簡單而樸素的辦法,就加工出讓人神顛魂倒的美食。
在遙遠的農村,「男」字的釋義完全等同許慎許大師的《說文解字》:男,用力于田也。必須是男主外,女主內。所以,女人須有一手好廚藝。
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但凡能用極簡單之食材加工出可口菜品的必配稱巧婦。讀中學時曾偷閱《射鵰英雄傳》,深銘黃蓉姑娘為其靖哥哥能學得蓋世武功,而用家常食材做出美味哄洪七公的故事。當然,那是金庸先生的美麗幻想。但在現實中,母親就經常能用家常食材為我們全家做出美味,譬如她做的胡豆瓣,那顏色,那味道,堪稱無敵。
那時農村油肉吃得少,吃肉稱之為"打牙祭",這詞很有內涵,那韻味是讓牙稍微過哈油肉癮,以示安慰。因其如此,人們口味特別重,辣而鹹的菜成必需品。我家一口溜光的中缸就是用來盛豆瓣的,母親每年都要裝滿它,六張嘴呀。先是選胡豆,在一個下雨天,母親就會將收藏好的胡豆拿出來,倒些在簸箕中,把小而不飽滿的胡豆挑出,剩下的美者用水泡在一大木盆中,過一夜,第二天就到一小手磨上去把胡豆擂成瓣,然後再攤到簸箕中,將皮選除,這時就剩下全裸的胡豆瓣粒了,再放到太陽下曬乾。第二步就是 採摘一大把南瓜葉,平鋪在簸箕上,再將豆瓣薄薄平鋪在南瓜葉上,放到雞鴨、貓狗不能觸及的高處,讓其靜靜發酵,隔三五天看看,待豆瓣上長出一層黃黃的黴菌時,發酵的工作就結束了。第三步就是把摘來的鮮辣子洗乾淨,涼干水,切成碎節,然後用手磨推成辣醬。釆來花椒葉,熬一小盆花椒水。然後將豆瓣、辣椒醬和花椒水裝入缸中,再加入蒜瓣和薑絲,攪拌均勻,封好缸,一缸美味可口的豆瓣就做成了。
待過五至七天,母親打開封蓋,用小勺盛出一碗,頓時成為飯桌上的搶手菜。還記得,我會夾上一些到飯碗中,一陣攪拌,整碗稀飯頓呈暈紅,喝到口中,咸、辣、酸、麻四味陳雜,堪稱美絕。
祭完灶,再打完揚塵,年的氣氛就越發的濃。一則因為錢財短缺,二則因為廣大的農村食材多多,三則自家有非凡手藝,所以,家家戶戶都會自做些年貨,諸如豆腐,灰菜,米豆腐……
難忘的是母親做的米豆腐。現在城裡的集市上也有米豆腐,妻子也經常買它來炒臘肉,但那米豆腐的顏色、切出來的形和吃起來的味確實不敢恭維。
母親做米豆腐泡的是農家的新米,再加上上等的土木灰做鹼料,待米泛黃、變軟,就到那裝有藍天雲彩的陳水田裡用那澈亮的水反覆搓淘。米漿是用小手磨一轉一轉細磨出來的,把磨好的米漿倒入用大柴燒煮的鐵鍋,反覆翻攪,蒸發掉水分,剩下粘稠的米的精華,到木質案板上捏成實簡狀,再放入蒸籠蒸煮。其色乳白中有嫩綠,溫潤如玉,煞是好看,極想伸手去撫摸。切成小方片,用油煎炕後,入口爽滑而綿柔,真有"餘味繞舌,三日不絕"之感,實是舌尖美味。
而今,故土遙遙,母親也因身體之故不能再做這些美味了。母親的手藝,故鄉的味道,正漸漸離我遠去。又值年關辦年貨,懷揣着大疊人民幣和花花綠綠的購物卡,我站在城市繁華的街口,看着川流不息人流和車流,卻怎麼也邁不動腳步,我究竟怎麼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