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蒋建春)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我的父亲》是中国当代作家蒋建春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我的父亲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是一个行人悲伤,春雨缠绵的日子。父亲,儿子今天又来看您了。跪在冰冷的基台石前,给您烧几刀纸钱,点几支您最爱抽的香烟,磕几个虔诚感恩的响头,陪您静静地坐会儿,或聊会儿天,此时的儿子不哭了,因为泪腺早已哭干!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呀!大雁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红的时候。可您走了,而且一走,就是整整二十年呀,怎么就一去不复返了呀?我的父亲!
望着眼前这座冰冷的坟墓,您在里边,儿在外边,阴阳生死两茫茫,断肠无处话凄凉……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天色阴沉,寒风呼啸,我正在城里上班,突然老家的一个电话,犹如晴天霹雳,瞬间把我击打得悲痛欲绝。等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家,您已悄悄地走了,甚至没有给儿子留下一句话……
我心疼地把您紧紧地搂在怀里,用我的脸紧贴着您那冰凉的脸,不断地摇着您那僵硬的手,任凭呼喊着多少声“爸爸,爸爸……”,可您就是不答应儿子……当时的我,觉得天旋地转,肝肠寸断。我没有父亲了!我再也没有父亲了!悲痛的泪水在眼窝里肆意流淌……
您出生于四十年代初,兄妹八人,那是个缺衣少食的艰苦年代。听奶奶说,小时候的您,天资聪颖,学习用功,无奈家里太穷,饭都吃不上,哪还有钱供您上学?在学堂里上了不到一个月,就被爷爷训骂着拽回了家。可怜的您,只能两眼巴巴地在泪水中羡慕别的孩子。先生曾两次登门家访,说您是块念书的料,不念太可惜了。懂事的您,看到爷爷唉声叹气的模样,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埋藏了读书的渴望。每天起早贪黑地挨家挨户去收集泔水,家里养了头猪,补贴困难的生活,泔水喂猪的活,就落在了您的身上。那时的您,不过才十岁多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您小小稚嫩的肩膀,就要承受这么沉重的压力,说给现在的孩子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在寂静的黑夜中,我常常为您唏嘘长叹,生活对您为何如此的不公,假如您当年上学了,一辈子就不会像后来那样吃苦受累,我心疼您呀,我的父亲!
您是一个老实巴交的渔民,话语不多,不到一米七的个子,劳作在海边的身影甚至有点单薄,完全没有打渔人的那种高大粗壮,但这并不妨碍您拥有一颗善良的心和一双勤劳的手。在生产队干活时,您从不偷懒耍滑,无论是放缆摇绳,还是下海起网,从不惜力,好多渔民叔叔喜欢和您搭班干活,说您心眼好,人勤快。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大的蓝色塘瓷茶缸,上面有个红漆写的大大的”奖” 字,那是您被评为先进生产者的奖品,我还记得家里墙上曾贴过您的奖状,奖状的图案是南京长江大桥。您常说:干活出劲又累不死人,睡一觉,第二天劲又来了。
小时候的我们,总盼着出海远航的您早点回来。那些年,您在生产队的渔船上,风里来,浪里去,风吹日晒,辛苦捕捞。直到冬天来了,新年的脚步也近了,您才披着一身的辛劳,揣着对我们的爱,返航回来了。这可把我们兄妹仨高兴坏了,这个爬上您的肩,那个拉着您的手,最小的妹妹还会好奇地拨您长长的胡子。您一点也不嫌烦,只是憨憨地笑着,笑意中流淌出对我们无限的疼爱。然后从包裹里掏出一样一样带来的礼物:我的小球衣,弟弟的大乌头棉鞋,妹妹的小花祆……
夏天下潮河时,您的计划粮每月才40斤,干高强度,重体力的渔活,体力消耗很大,况且那时您肚子里缺少油水,这点口粮哪里够吃呀!母亲担心您夜捕挨饿,就到东山供销社,买了两三斤饼干,悄悄地塞在包的下面。可您出海发现后,不管怎么挨饿,就是舍不得吃。返航了,又把饼干原封不动地带回了家,分给我们吃。少不懂事的我们甚至还嫌弃饼干有霉味不好吃,在夏日船上潮湿的空气里,饼干受潮自然生有霉味。长大的我们愧疚而自责,这霉味中藏着您对儿女深如大海般的无私疼爱。
八十年代初,我报考海州师范,成绩在区里名列第二,青春的梦想即将绽放。世上三样苦,上船、打铁、磨豆腐,心想以后不用像您那样辛苦地当渔民了,可以做个教书育人,受人尊敬的老师了。可在体检时,左鼻腔里偏偏长了块息肉,最终榜上无名。情绪低落的我曾经徘徊在海边,心情如波涛般的翻滚,久不平静,暗自落泪,这是我人生遭遇的第一次大的挫折。后来母亲给了我三十元,我独自一人去墟沟的一四九医院做息肉切除手术。那天上午,闷热的天气仿佛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做完手术,鼻腔也许是血管丰富,流了有大半碗的血,好不容易才止住。第二天又发起了高烧,看到别的病友,有人陪护,有人聊天,有人送饭,而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又忍受着高烧的折磨,一种悲伤、孤独、失落的感觉,顿时涨满心头,眼泪不知不觉地在眼眶中打转……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我的眼帘。父亲来了,只见您手里拎着一网兜的点心和水果,坐到病床前,凑近盯着我的鼻孔,摸着我的头,问手术怎么样,还开导我说,别难过。也不是你没考上,就是不识字下大海(家乡话:当渔民的意思),只要勤快,也能混碗饭吃,没啥大不了的。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您,竟说了这么多宽慰儿子的话,我的心似乎也慢慢地驱走了忧愁,渐渐地变得晴朗灿烂起来。
原来晚上出海回来的您,听母亲说了我的事,不放心儿子,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
我在城里刚结婚不久时,记得有天下午,我正在局里开会,接到办公室艾大姐打来的电话,说您来了。
您不是出海了吗?怎么会有空来呀?
开完会,我赶紧回到公司,您正坐在办公室等我。穿着干活时的蓝色破旧工作服,显得拘谨而着急,旁边有一大网兜的海鲜,里面有望蛸(八带鱼)、鱼和虾等,足足有七八斤,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味。您当时的头发,就像秋天中的茅草,七零八乱的,晒得黑红的脸上又多了些皱纹,还有几块大小不一的泥巴,这分明是您在船上干活时留下的。略带血丝的眼睛中含着几分倦意,一看就是一个沧桑吃苦的老渔民。见我回来了,您赶紧站了起来,仿佛有多少年没见到儿子似的,满脸的皱纹笑开了花……
可混帐的我当时心里甚至还埋怨过您,进城看儿子还换身衣服洗把脸呀,这让我在同事面前多丢人呀。
下班时,夜幕也快降临了,我要带您回家吃饭,您执意不肯,说赶不上了,船今晚七点又要出海了。原来您利用渔船进港卸货加油的那点间隙,来不及洗脸换衣,从连云码头,挤上班车,风尘仆仆地赶到新浦,下了车,又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单位,为的是给牵挂中的儿子,送来最新鲜的海鲜。善良的您临走时还反复叮嘱道,海鲜给点给办公室的同事吃吃哦。
儿子家的饭您一口没吃,儿子家的水您一口没喝,就又要回去了。我把您送到车站,为您买了车票,望着夜幕下东去码头的班车,想起班车中的您,我顿时心生感动,热泪流淌。
出殡的那天早上,连续几天阴沉的天也放晴了,您虽然不是村干部,但村里来给您送行的人却很多。乡亲们说你一辈子善良、勤劳,是个好人哦。连走都走得干脆利索,不给儿女增添一点麻烦。
可您知道吗?父亲,我宁愿您生场病再走,哪怕是场大病,儿子也好在病床前给您端端水,给您喂喂药,给您洗洗脚。以了却儿子我心中无尽的伤痛。日子好过了,正是苦尽甘来的时候,您却悄无声息地走了。子欲孝而亲不待,这成了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永远伤痛。如有来生,下辈子我们还做父子好吗?不过,我绝不再做您的儿子了,因为我不愿您再为我们吃苦受累。我要您做我的儿子,这样我就可以把您高高举起,把您拥入怀中,把您捧在手心,加倍地疼您爱您。以偿还您对我那大海一般的宽广无垠的恩情和挚爱![1]
作者简介
蒋建春,江苏连云港人,大学文秘专业毕业,高级秘书,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