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死了一個鬼子和三個鬼子(呂蒙)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弄死了一個鬼子和三個鬼子》是中國當代作家呂蒙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弄死了一個鬼子和三個鬼子
大老爺一抹禿頭,雙眼一亮,說:俺給你這小鬼孫拉拉怎麼弄死的那個日本鬼子!我搶話說:大老爺,你勁大,鍘刀一輪就把鬼子的頭砍下來了!大老爺罵:放你奶奶的屁!日本鬼子是妖猴,厲害着呢,俺們六個人,個個有勁,一個白天也沒撈到鬼子一根汗毛,到了夜裡雞都叫了,才把鬼子弄死!我給大老爺一半甜瓜吃,說:大老爺您快拉拉怎麼弄死的鬼子,我好回學校拉給我的同學聽聽!
那天,俺們六個人離開蒙山飛虎隊,裝成賣蒜的,賣姜的,推着木架子車買柴火的,向蒙陰城走去。快到城門了,太陽正好破雲而出,照得俺眼睛急忙閉上,再一睜開,心裡咯噔一下,手腳不敢動彈了,看見一個大高個子鬼子,扛着一把三八大蓋槍,斜挎一個小牛皮包,冰着個臉,瞄着一對鷹眼,出了城門,往西南走,身後沒有別的鬼子。
這個鬼子太狂了,一個人走在咱的地盤上,沒把咱中國人放眼裡!俺操他奶奶,一揮手,幾個人就迴轉了頭,遠遠地跟上。不敢靠近,一旦被他發現,很遠就會一槍打趴下一個,死誰俺們都不願意!
鬼子進了一片樹林,俺們躲在拐路後路坡上偷偷看樹林的出口處,見鬼子出了樹林,俺們才進了樹林。在樹林裡看見了鬼子拉的一朵乾巴屎,好像也沒吃什麼好東西,不在他日本過日子,跑到中國來造罪殺人,都是強盜惡狼,早一天死了才好!
鬼子也好像沒什麼大的勁,俺們想撲上去和他拔軲轤子(摔跤),掐死他!俺說,別放屁,鬼子的那槍能把牆打透,咱這杆洋炮(土槍)才打幾步遠,沒到跟前就被他一槍一個全打倒了,死挺挺挺的了!誰想死誰就上,不想死就繼續跟,總會有機會的!
走得疲累了,六個人就拉開了距離。太陽很毒,不叫人抬頭看,就是要把人蒸盡汗,胳肢窩和腚溝里膠黏,發酸發臭,過個小河也沒人在水裡躺一躺。
俺們六個人就一杆土炮,藏在木架子車上的柴火里,只有放兩次的土藥和鋼珠彈。那鬼子的三八大蓋,誰都想要,俺做夢都想要!還有鬼子腰上的一把匕首和那個小牛皮包,給哪個幹部都喜歡!鬼子也真能,怎麼造出那麼多稀罕的東西?奶奶的,真是把鳥屎都能做成飯的妖猴子!這次非弄死他不可!俺就想單獨繞道撲上去,沒想到平時就諞能的小陳子沖了出去,離鬼子有五百步,鬼子一回頭,伸手一槍,槍聲驚得周圍的鳥驚叫飛離,小陳子卻一聲不響地趴倒在地,連個翻身都沒有。俺們躲在暗處不敢動,知道這個鬼子原來是個神槍手,連瞄準都沒有,抬手就是一槍!
土槍和三八大蓋沒法比,但俺們都咬了牙,渾身一股拼上的勁跟定了這個鬼子!小陳子的好處像條河一樣開闊奔涌,俺們恨死了這個看得見弄不死的鬼子!
又一聲槍聲傳來,鬼子打死了一隻坡兔子,匕首挑了兔子頭,剝了皮,放在一堆燒着的干樹枝上烤,俺們聞到了肉香,饞得肚子裡咕嚕咕嚕叫,一抬頭,太陽有些偏西了。俺們吃啥,蒜和姜不能吃,有塊蘿蔔,你一口他一口地咬一口,眨眼就沒了,只剩一嘴蘿蔔味,卻又被這鬼子燒的兔子肉香味,餓得胃和腸子要翻身,但只能趴着不能動。
鬼子吃着兔子肉,背着槍,跳起舞來,大聲唱起來,俺們一個字也聽不清,但聽出鬼子好像要哭的音來,不是傷心就是想家,鬼子也是人,可能是想自己的家和兄弟姐妹了,他奶奶那個x,跑俺們地盤上禍害人,非弄死你不可,你不是想家嗎,教你的魂飄家去吧!
鬼子繼續往前走,俺們走到火堆邊,有倆兄弟拿起鬼子吃剩的兔子腿啃起來,繼續和太陽一起追鬼子。
打死了小陳子,這個鬼子很警覺了,不時地停下來,假裝着繫鞋帶,觀察身後的動靜,俺們只好更遠地跟着。鬼子碰見了一家兩口子,男的牽着一頭毛驢,娘們騎着驢。鬼子拿槍指着,嚇得兩口子下了跪,連聲哀求。鬼子抹抹娘們的臉,踹一腳娘們的腚,哈哈大笑,一槍打倒了那頭毛驢,把那個男人的臉摁到冒血的毛驢頭上,往後一拉,那個男人一臉血水仰望太陽卻睜不開眼,哀聲哀求,鬼子鬆了手,兩口子急忙不抬臉地磕頭,鬼子走遠了還在磕,見了俺們就哭了,開口大罵,抱着死毛驢,非要操死鬼子的奶奶不可!俺們走遠了還聽見那兩口子的哭聲,俺們都狠了,非弄死這個鬼子不可!
但沒有個可行的法子,都急得不說話,咬着個牙,滿臉紅的,滿臉黃的,都嚇死個人。終於太陽落山了,群鳥歸林,聒噪一片後就安靜了,天也黑了,鬼子進了一間破屋子。一個被吃光了的空罐頭鐵盒子被屋裡的鬼子扔到了門外,俺們餓得肚皮貼腸子,嘴裡膠黏,幾乎張不開,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門。鬼子顯然吃完了飯,關了屋門。俺們才輕輕鬆口氣,繼續原地等着。等到聽見鬼子的呼嚕響出來,俺們個個精神了,每個人的眼都賊亮賊亮的,看着當家人。當家人叫拿土槍的趴在樹杈上槍口對着小屋門,然後一揮手,其餘四人都輕巧巧地上了小屋的西山牆跟前。四個人雙手撐牆,身斜腳蹬,全都咬了牙,一起用力,推倒了西山牆,屋頂的棒草土頓時塌下,騰起一陣土煙,跑出屋頂土草里的幾隻壁虎和老鼠,還有西山牆裡藏得一條長蟲在爬動,但俺們都當沒看見,只聽鬼子的呼嚕還響不響,鬼子在哪個窩?什麼聲音也沒了,鬼子被土牆砸死了!俺們都喜得打哆嗦,快速收了戰利品:沒砸斷的三八大蓋,一把匕首,四顆手雷,牛皮包,一盒香煙,一個打火機,一把糖塊,還有皮帶,一雙牛皮鞋,褂子和褲子,一個軍帽。俺們又推倒了東山牆,把死鬼子砸嚴實了。
俺們沒放一槍就弄死了一個鬼子,但俺們犧牲了小陳子,俺們累出了一大陣汗,像洗了澡。
蒙陰縣作家協會書記王相理端起酒杯,說:我聽說的弄死這一個鬼子的故事發生在莒縣,我說完了,來,咱喝一杯,向那幾個莊莊戶戶的中國人,咱的爺們敬個酒!
蒙陰縣第一中學的高中語文教師王明星說:呂兄,發什麼愣,是不是這個故事又成你的素材了?快喝,喝完了聽我說說三個鬼子的事,也是個真事!
從咱蒙陰縣到蒙山南的平邑縣得過唯一的關口白馬關,易守難攻之地,正前方是黑山,右前方是天台山,夾着一條公路通蒙陰和平邑。鬼子就在黑山建了個小據點,像人掐鵝脖子一樣控制了白馬關。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你說山上有幾個鬼子?三個鬼子!一高倆矮,像個人,頭高兩個肩膀矮。早晨,一個站崗,兩個跑操;中午,一個站崗,兩個休息;晚上,兩個站崗,一個休息。天天如此,除非有作戰情況才全出面。有個鬼子還吹口琴,悠悠怨怨,尤其是落了太陽,和鳥叫共鳴,不是個人腔,鬼似的訴苦,一定是想家了,想他爹娘和老婆孩子了。還有個鬼子每天快黑的時候,沖天大叫,沖周圍的山大叫,嚇得鳥飛兔子跑,瘋子似的。有時一個鬼子唱,有時三個鬼子唱,唱唱就哭,哇哇地叫。真是三個鬼子,不是個人!
蒙山飛虎隊來了四個人,莊戶人樣,就一把手槍,三顆子彈,腰裡塞着包好的掃帚疙瘩當手槍,進了國軍40軍的一個排營地。國共合作抗日,以前雙方劍拔弩張,現在見面,心內不爽。國軍一臉鄙夷,根本沒把眼前的四個人當回事,要槍沒槍,要刀沒刀,面黃肌瘦,肋巴條子一根一根地要撐破肉皮,哪來的四兩勁,還打鬼子,鬼子一泡尿就把你們沖東海里!國軍排長說:三個鬼子在山上蹦躂不了幾天,我們現在是看猴一樣看他們蹦躂,等上邊命令再行動!我三十多人的一個排,他們不夠我吃的!我們不和你們四個人摻烀!飯也沒管就把四個人攆出了營地。四個人氣得肚子鼓鼓的,走到遠處了回頭罵一頓,商議好:別指望國民黨這幫孬種了,他們不打鬼子,別欺負老百姓就不錯了!咱得看着他們,他們晚上偷羊偷狗,還到王家莊惹火人家娘們!緊盯着山上的鬼子,只要敢下來,就要他的命!再等些日子,咱們人多了就下把!
一天早晨下起小雨來,三個鬼子抽煙說話,很無聊很煩躁。
長着絡腮鬍子的松下坡泉吐出一大口煙說:三年前也是這麼個雨天,我領着我的一位女學生往學校里走,她的小手又柔又熱,我是叔叔,他是我八歲的侄女,她唱着一首歌,很快樂,我們很高興,三年不見面了,她有十一歲了。。。。。。
禿頭北海道照着自己的腮就是一耳刮子,看手心,拍死的蚊子血糊糊的了,說:這裡的蚊子和北海道邊的差不多,有勁,毒,每下一口都會起個大疙瘩,紅紅地疼,幾天不消;你是老師,想你的學生,我是漁民,我想我的小船,我的漁網,你沒見過,我那漁網不破,要不是來這裡扛槍,我能到大海里網鯨!說完,伸手向一邊的小野翹耳要煙,說:我知道,你還有兩棵煙,給一棵吧。
小野翹耳睜開眼,眼淚滾出兩粒,說:你比我能抽,都給你吧!
禿頭北海道接過煙來說:想什麼呢,還掉眼淚了?
小野翹耳悶悶地說:我看見一群支那男女拿着土炮(洋槍),鍘刀,鈎擔,杈,杴,䦆頭,鐮,扁擔,把我們圍住了。。。。。。
三個鬼子就都不說話了,誰也不看誰,卻都不轉眼珠往深遠處看,看,看不到的風景。有了哭聲,哭聲大起來了;有了喊聲,有了罵聲;又有了笑聲,亂吵一樣,有了爭吵聲,有了呵斥聲。接着就一片安靜了,因為小野翹耳說:快看,左前方那個坡上,走着一個女人!
一支望遠鏡在三個鬼子手裡傳遞。松下坡泉閉唇咬牙,禿頭北海舌頭舔牙,小野翹耳咬牙作響,一致斷定:她就是半個月前他們三人輪姦的那個女人!當時輪姦完了,三個鬼子端着帶刺刀的三八大蓋逗弄她三四歲的女孩子,刺刀貼到小女孩子的腮上,摁一摁,嚇得小女孩沒命地哭,篩糠似的哆嗦,頭往麥穰堆里鑽,拉尿了一褲襠。小女孩第二天就死了,是被嚇破了膽。她第二天就站在一個坡嶺上遠遠地指着山上的三個鬼子跳着高拍着手大哭大罵。小野翹耳瞄準了她,要扣槍機。松下坡泉不讓,說:我還需要她!有一個男人跑到她面前,說了一些話,拉走了她。小野翹耳放了一槍,驚飛了一群山林鳥,天地顫抖了一次,一切歸於平靜。
小野翹耳說:你同情這個女人,放她一條命?
松下坡泉說:女人是我的命,不管是我們日本女人,還是支那女人。
小野翹耳和禿頭北海道嘲笑起來,學幾聲鳥叫和羊叫,說:下次你一個人辦她就是,我倆一邊看着,讓你過足癮!
松下坡泉一瞪眼,說:放屁!這是對我的侮辱!
禿頭北海道拉着小野翹耳躲到一邊往山下瞭望,松下坡泉拍打石板,哭兮兮地唱起了日本歌曲。禿頭北海道跑過來喊:快看,那個支那女人不見了!松下坡泉抓過望眼鏡,看見遠處的坡上一個人也沒有,有兩隻坡兔子跑過,一隻烏鴉飛起。
小野翹耳說: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不該來的地方來了,這個支那女人不簡單!
禿頭北海說:一個被我們輪姦過的女人,難道她還想再來一次?
松下坡泉看看西天突然破散的雲團,看看被風吹得搖頭的松樹梢,聽着過林風的呼嘯,不禁渾身一顫,說:這個支那女人是個惡兆,我們今夜要小心!再過三天,我們就要下山回蒙陰城了,我們在這裡就要一個月了,我們差點要瘋了,我們不能把命丟在這山上!
那個女人回到村里,和八路軍的連長和指導員說了山上還是三個鬼子,一高兩矮,不胖,精瘦。蒙山飛虎隊的人說:鬼子半個多月不往山上送給養了,鬼子也快成餓死鬼了!指導員說:你說得片面,這說明鬼子也快來送給養了!連長說:今夜就打!蒙山飛虎隊的人說:我們盼了一個多月了!指導員說:我們從新泰過來是要去莒南師部的,沒有打這山頭的命令,你得考慮好!連長說:瞧你說的,見了三個鬼子還放過,你還有沒有雞巴?那個女人說:逮到那三個鬼子,俺嚼巴了他們,連毛也吃了!說着哭出聲。
到了夜裡,百多名八路軍戰士彎腰撲向山坡,只能就地趴下了。鬼子的三八大蓋向山坡下吐出了火舌,一挺機槍飛出了一條火龍,一門小炮打來的炮彈在頭頂爆炸,炸死了幾名八路軍戰士。八路的子彈打不到山上,手榴彈更投不到山上,只好趴在地上等機會往前進。鬼子停止了射擊,一發一發地放炮。炮彈低空爆炸,撕得夜空露出明窟窿,炸了站着的戰士們的頭部和腰部以上,大家只好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拿着望眼鏡的鬼子哈哈大笑,沒個人腔地喊叫:再來一炮,左邊,右邊,嘿嘿嘿嘿,炸死你們這些支那人!
連長抱着一具沒了頭的屍體,斷脖處冒着鮮血,喊罵:操他祖奶奶,還沒揪他一根毛,我的兄弟卻沒了頭!沒了頭!不撕巴了你們決不罷休,老子看看你能有多少炮!藏好,兄弟們,等着!
指導員喊:連長同志,你的個人英雄主義又張狂了!已經犧牲十六名戰士,十六名啊!趕快撤吧,蒙陰城裡的鬼子很快來到,我們會受到前後夾擊!趕快撤,不能拿戰士的生命開玩笑!說着一揮手,兩名戰士上前架住了連長,連長掙不開也掙,跳個半高,被兩個戰士拉回去。八路軍連十六名屍體也沒來得及帶就撤向了孟良崮附近。
三個鬼子累得筋疲力盡,靠着矮牆就要睡着了。松下坡泉叫罵起來:站起來,不許睡!想死在這裡嗎?不行,我們是日本人!站起來!
躲在一邊山林里的十多個土匪跑向了十六具屍體,扛起來跑向遠處的王家莊小河邊。土匪頭子說:咱把他們的身子搶回來,也是做了一件善事,都是中國人嘛!叫王家莊的人埋吧,咱得馬上離開這裡,鬼子說來就來!但咱不能白干,扒下他們的衣裳捂捂咱的露肉吧!
王家莊的人埋了十六具光身子,找了幾個泥盆子,裡面燒了十六身紙紮的衣裳。扎衣裳的老太婆說:都是好孩子,叫鬼子禍害了,俺不能叫他們在閻王爺那裡光着個腚!一個老頭一翹大拇指,說:你這次賠本了,但八路回來是不會忘了你的!
這個祭拜儀式每年清明節都搞,是王家莊人自己搞,等到建了烈士陵園把他們都遷走了,王家莊人仍口口相傳說給下一代。他們中有一個副區委書記,是蒙古人,他的後人每年騎馬來祭拜。從內蒙古到山東省蒙陰縣,多麼遙遠啊!是親情這條紐帶讓他的親人跋山涉水,單人孤騎,把大草原的綠色帶來,把雪山的流水帶來,把自家的牛羊肉帶來,把自釀的烈酒傾倒,祭奠埋在沂蒙山的內蒙古雄鷹。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他被親人遷回了內蒙古。從此,清明節時王家莊人眼裡少了單人孤騎,有些孤寂,仍站到埋他的地方說:這地方的風水最好,埋過八路軍里一個當官的,很年輕,叫鬼子打死的。聽見的小孩子就喊:操他媽的鬼子,我扒他們的皮!
撤到孟良崮的八路軍連長留下一名排長,說:犧牲了一位副區委書記,十五位兄弟,我咽不下這口氣,你留下來給我們報仇,干好了歸隊!
蒙山飛虎隊的四個人和排長潛伏到了白馬關附近山林里,像鳥一樣藏在松林里十多天,終於在一個黎明前的黑暗裡掐死了下山取泉水的禿頭北海道,然後就跑遠了。
王家莊在坡上幹活的人聽見山上的兩個鬼子在山頂上嚎啕大哭,沒命地呼喊,像狼哀叫,像狗一樣哭叫,嚇得附近的鳥不敢歸落,太陽落了還在東飛西飛地尋找新的歸宿,淒涼地鳴叫。兩個鬼子更冷清,更寂寞,也更瘋狂了。
小野翹耳惡狠狠地盯着松下坡泉說:後天我們就要回蒙陰城了,下次再來這裡就不知道是哪天了!禿頭北海道在的時候就和我說早一天離開這裡,能活着回日本,我們在北海道喝醉三天!現在我不想走了,他就在這裡,變成了一隻鳥,一縷光,一棵樹,我想陪他在這裡!
松下坡泉眼淚汪汪地看着小野翹耳,走近他,捏一捏他的雙臂,說:這樣想是對的,但這樣想只會加深你的痛苦,我們有手,用手做點事,安慰安慰禿頭北海道,他會很高興,你我也會心安理得。
小野翹耳眨巴眨巴眼睛,說:你想今晚下山殺他一回?
松下坡泉說:我去,你守在這裡。
小野翹耳說:憋在這裡這麼多天,我也活夠了,咱一塊下山!
松下坡泉嘆口氣,仰天喊道:你我已經不是人了,是獸,是妖魔,是戰爭訓出來的殺人工具,我已經不把支那人看做人,就是一棵樹,一片葉!
那夜的月亮最亮,夜空沒有一絲雲彩,仿佛洗乾淨的臉上睜大着一隻驚恐的眼。兩個鬼子帶上一挺機槍,一門擲彈筒,兩箱彈藥,來到一座小山坡上。松下坡泉說:今晚用擲彈筒,他們要是沖,再用機槍!小野翹耳說:這排國民黨軍老窩在這裡不露面,是等打我們的機會,不會想到我們送上門來了,那就吃個夠吧!
炮彈升空的尖哨聲像利刀割裂着夜空,國民黨40師的那個排營地被炸得火光閃亮,死屍倒飛,傷者哭罵,槍聲響起。
炮彈打完了,擲彈筒子熱得不敢手觸,兩個鬼子一個架着機槍,一個跪在地上拖起了子彈帶,餓狼一樣的眼睛盯着坡下的道路,等候着支那人。
國民黨兵的排長數了數撤出來的人,咬牙切齒地說:操他祖奶奶,毀了我二十二個兄弟!
月亮西斜,兩個鬼子回山。小野翹耳吃罐頭,喝清酒,唱日本民歌,還跳了一節舞蹈;松下坡泉面對月亮,伸手擁抱,微閉雙眼,雙唇翕動。小野翹耳問:你在幹什麼?松下坡泉說:我在擁抱我的妙齡女郎!兩個鬼子大笑。
國軍排長領着幾個殘兵躲在山溝里挨餓已經一天,沉默的如石,焦躁的似瘋,都苦臉皺眉,看見蒙山飛虎隊的五個人牽着兩隻羊,拿着一口黑鍋來了,才如冰破層面出裂紋,都全神貫注地看着。
可找到你們了!蒙山飛虎隊的人握着國軍排長的手說。
我們都這樣了你們還來,真是好兄弟!以前不是我不願打這三個鬼子,是上頭不叫打,說是不值當的打,哪想到叫鬼子差點咬死!國軍排長說着差點落淚。
黑鍋底下的火苗舔着鍋底,被殺死的兩隻羊成了一堆碎肉在鍋里翻滾,不一會兒就飄出了肉香。
吃飽的人往往底氣充足,頭腦發熱,異想天開。國軍排長就改了樣,說:鬼子打我們是你們惹的禍,你們不殺那個鬼子也就沒這事,殺就殺了,但你們跑什麼,有本事接着幹嘛!
雙方翻了臉,國軍排長領着幾個人走了。
蒙山飛虎隊的四個人和王家莊的老百姓把二十二個國軍戰士的屍體埋在了小河邊,也燒了香燒了紙。他們比八路軍幸運的是沒光着身子,遺憾的是沒打鬼子卻叫鬼子給打死了。文化大革命時整理土地,他們的墳子就被整平了,骨頭渣子露出來,風吹日曬,化為了土。
蒙山飛虎隊的人氣得罵:什麼屌玩意,你們不干老子照樣干!
找到那個被鬼子輪姦過的女人商議好了一條方案。一個上午,那個女人一個人又出現在了坡地里拔草,彎腰撅腚,不時偷看山頭上的鬼子,看不清面孔,看得見模樣。坡地下的一大叢荊條棵子裡藏着蒙山飛虎隊的四個人,帶着一把駁殼槍,還有一根繩子和一把殺豬刀一把殺羊刀。
松下坡泉炮擊了國軍營地回來後,回想禿頭北海道,感嘆死亡殘酷無情,內心恐懼死亡會眨眼到來,不禁迷戀在日本時和情人纏綿的每一個細節,夜不能寐,沉浸在嚮往的男歡女愛中,變得衝動易狂,只好閉着眼咬着牙強耐着。在望眼鏡里看了很久那個薅草的女人,尤其是她高高的屁股,松下坡泉硬了雞巴,心跳加快,暈了頭腦,放下望眼鏡,說:你守着,我去把她弄上來!
小野翹耳勸阻說:眼下形勢緊張,支那人恨我們恨得眼裡冒火,你不要去玩火!
松下坡泉猙獰一笑,喊叫:我去瀉火!
薅草的女人沖坡下的荊條棵子叢喊:俺看見了,下來了一個鬼子!
蒙山飛虎隊的人喊:不管出現什麼情況,你不要慌,俺們在!
薅草的女人答應了,但心還是緊張了,氣不夠喘似的,渾身出了汗,汗水淹了眼,汗珠落到花生葉子上。松下坡泉一路觀望地走到了她的地邊,用日語說:女人,跟我上山,給我們做飯洗衣,我們有錢,有好吃的給你,跟我走吧!
女人不薅草了,回想着被他強姦的情景,恐懼像無數的螞蟻爬滿她的身體,渾身哆嗦着驚恐地看他一眼,尿了出來,慢慢地向坡下移步。想快步跑,但腿腳僵化了似的不聽話。一出地邊,腳脖發軟,一下子倒下,往坡下滾去。松下坡泉急忙追趕。
小野翹耳一直拿着望眼鏡觀看,見松下坡泉跑下了坡去不見了,又氣又急地一拳砸在石板上,罵:色迷心竅,自投羅網!
女人爬進了荊條棵子叢邊,汗濕的幾縷頭髮貼在腮幫上,眼睛恐懼得幾乎瞪出來,已無力站起,已拉尿了一褲子,哭着喊:救命啊。。。。。。
松下坡泉把槍一扔,撲到女人的背上,雙手扯拉女人的褲腰帶,但馬上就停了下來,因為額頭被駁殼槍槍口頂住了,脖後被刀片按住了。
女人被兩個男人架到一邊,刀片立起,砍下了松下坡泉的腦袋。
小野翹耳從望遠鏡里看到一個男人背着一個女人前頭跑,三個男人中有一個背着一杆三八大蓋槍跟着,往西北的山坡快速跑去,而松下坡泉一直沒從坡下走上來。
小野翹耳安靜了,山頂沒有了動靜。蒙山飛虎隊的四個人經常在遠處逛游,但不敢靠近三八蓋的射擊範圍。到了該換防的日子,沒有鬼子從蒙陰城來,也沒有從南邊的平邑城來。小野翹耳當夜就精神垮了,望着很晚才出來的月亮,眼淚汪汪,感到分外孤獨可怕。聽見狼嚎狐狸叫,不禁膽肝欲裂,渾身哆嗦不止,想尿又尿不出,想拉又拉不出,但鼓得疼痛難忍,一夜無眠。天亮後才發現,沒有可吃的了,沒有可喝的了,感覺自己似被放棄在了茫茫荒原上,等待風雨吞噬。小野翹耳痛哭不已,弱不禁風了。蒙山飛虎隊的人不上山,知道瀕臨死亡的狼更兇殘,但不走,在附近轉,尋找破敵的機會。
又過了三天,小野翹耳終於什麼也沒帶,搖搖晃晃地走下了山,好像風兒一吹就倒;看見撲上來的四個中國人,就趟在了地面,感覺整個身子化在了土裡。
蒙山飛虎隊救活了小野翹耳,他變成了一名抗日戰士,建國後還來過王家莊,給已死了的那個女人上過墳,哭得滿臉淚,倆眼紅紅的,站在山頂大半天。
蒙陰縣一中的語文老師王明星不說了,我們聽的人一時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蒙陰縣教育體育局的趙聖才說:鬼子真難打,但還是咱打勝了!蒙陰縣聯城鎮文化站站長石鑫說:真是不容易啊![1]
作者簡介
呂蒙,本名呂義國,男,蒙陰經濟開發區寶德社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