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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故事二十二(居仁堂主)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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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鎮故事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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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故事二十二》中國當代作家居仁堂主的散文。

作品欣賞

小鎮故事二十二

鎮上造反派有個叫陳家祿,本是供銷社的職工。當兵出身,高高大大,不到三十歲,顴骨略高,有些氣質,當時在鎮上風頭正勁,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公社有個文書叫張正茂,這人中等個子,老師出身,當過姐姐的班主任。小學時,姐姐在學校學習好,人聰明,他常到我家去。這人說話細聲細氣,人長得也秀氣,身高約五尺,不胖不瘦,說話先笑,文文靜靜,確有老師風範。後來他調到公社當文書。當社會環境遭遇到重大變化時,一些人就會把陳年隱藏在骨子裡的東西暴發出來。這才是真面目。

「劉玉璽不得了哇。他說老天不壓頭,要在裁縫店蓋座三層樓。一個外來人,狂妄自大,要整他。」張正茂氣憤地對陳家祿講。

「是的呀,我們這些人本本份份的,土生土長,還么子也沒得。他們來幾年時間么子都有了。來的時候跟討米樣的,現在呢,富得流油了。」陳家祿附和着。

「文革了,現在到處在打走資派,中央打,省里打,縣裡也在打,我們這裡也要打,上面有大走資派,下面就有小走資派。這是個機會呢。」張正茂深思熟過了。

「對頭。劉玉璽是搬運站的站長,正好是走資本主義的當權派了,就拿他開始。」陳家祿卷捲袖子,「說搞就搞。明天老子就帶紅衛兵去停他的職。這也算是裁縫店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喲。」

一九六八年春天的一個上午,陳家祿帶着人馬來到搬運站,召集開大會。在會上陳家祿手舞足蹈地高聲講了一個多小時。從世界形勢講到中國形勢,從中國形勢講到湖北形勢,後來一直到裁縫店的革命大好形勢。

「現在裁縫店的文化大革命的形勢與全國一樣,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我們揪出了不少走資派,造了學校、公社甚至大隊的走資派的反,挖出來了幾個反黨集團,取得了空前巨大的勝利。」

黑子叔王清河開的五金修理店裡有一位工人,叫徐大洪,比我大五六歲吧,當時應是十七八歲的樣子。由於家庭出身不好,其父母都是地主分子,文革中,造反派揪斗他的父母,並把他的父母打得頭破血流。徐大洪看到父母打成這樣,心中自然氣憤難平,可又無可奈何。大洪記下了參與打他父母的人的姓名,並以小說的形式,述說心中對文革的不滿,以發泄對這些打他父母的人的仇恨。誰知,他寫的不成熟的書稿,竟讓人給揭發出來。造反派當即在他家裡翻出這本書稿,徐大洪立即被造反派五花大綁押走了,以牴觸文化大革命,抓了現行,定為反革命罪。判了幾年刑。去時的熱血青年,回來時,變成不敢大聲說話,不敢隨便笑的人了,整天就坐在那兒默默地幹活,見人也只是笑笑。

「文化大革命進行兩年多了,而搬運站作為公社的一個重要部門,只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跟不上文革的大好形勢,是可忍,孰不可忍。同志們,現在搬運站是誰在把持着,是地主分子把持着,是地主分子在指揮着貧下中農們,是地主分子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你們願意嗎?今天公社革委會要掀開搬運站阻礙文化革命深入發展的蓋子。」陳家祿一手扠腰,一手在空中揮舞着:「同志們,作為毛主席的堅定衛士,作為無產階級的急先鋒,我們要身在裁縫鬧革命,志在全球一片紅,我們要以階級鬥爭為綱,要誓死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現在,我代表裁縫公社革委會鄭重宣布,撤銷劉玉璽搬運站站長職務,停止工作,把馬和車子交到搬運站,交由搬運站革命群眾批判。」

「打倒劉玉璽!」有人帶頭呼口號了

「打倒地主分子劉玉璽!」

「打倒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劉玉璽!」

「毛主席萬歲!」

父親表現得很冷靜。經歷了太多的運動,父親對一切都能逆來順愛,似神經也會變得麻木了。父親的體會是,運動頭上電閃雷鳴,運動中間巨浪陣陣,時間過後,自會風平浪靜。不過風平後的人,內心深處卻是收縮得更緊,如一隻越冬蟲子,外表雖修練一層硬硬的殼,其實內在的卻更為嫩弱。

檢討、反省這些材料,早就熟翻得會背了。家裡放的有,只用把抬頭換一換就可以。父親也沒有四清時那樣的憂慮,精神上不是顯得那樣的緊張。父親最擔心,也是最為嚴峻的是工作停了,全家吃什麼?花什麼?開門幾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呀,一家人的生計是最頭疼的事情,要把糧本的米買回來,這是壓倒一切的大事。

下午,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天上是紅的光,雖不均勻,可是卻燦爛得一塌糊塗,而地面卻被照得發黃,黃得如血吸蟲病人在晚期時的顏色。

父親慢慢走進搬運站。這裡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閉着眼睛可以走遍每個角落。他沒有走進辦公室,雖然辦公室里只有一張桌子,一張三屜舊桌,舊得發黑。邊上的油漆早就被磨掉,與桌子中心大面積的顏色不同。可看着還是順眼。桌子上的算盤,是父親不時用着的,現在也閒在那兒,不為人重視了。

父親緩緩走進馬棚。外人感覺不好聞的馬糞味撲面而來,熟悉而親切的味道。與父親朝夕相處的白馬,看見父親來了,抬起頭來,尾巴搖擺幾下,頭左右一晃動,張開大嘴,長嘶一聲。前蹄在地下猛地刨動幾下,把馬棚里的潮濕的地面刨出一道淺溝來,讓人想起古代要出征的戰馬。

這匹白馬是用四百元的價錢買來的,是父親自己出錢買來的生產工具。為這匹馬和市會管的人也曾發生爭執。市管會人說父親投機倒把,要父親交稅。而父親說是搬運站自己用的不是倒賣的,爭執了好長時間,最後不了了之。而到公社舉報說父親買馬是投機倒把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大娃的父親劉文明。老鄉們對外是心很齊,如果風平浪靜了,老鄉們內鬥也是十分激烈的。

這匹馬渾身潔白,沒有一根雜毛,唯有馬尾巴毛的稍端才有些發黃,眼珠泛黃,眼睛卻發紅,這是匹好馬。四尺多高的身材,走起路來,蹄下的鐵掌發出鏗鏗的聲音。

父親十分喜愛這匹馬,從沒有把它當作工具,而是把它當作自己的夥伴。怕馬棚里潮濕馬漚蹄了,天天用干土墊好,把一夜的馬糞尿等挖出去,推在門口,送到菜園子裡是好肥料。

白馬被父親調教得十分理順,並通人性。上坡時,父親高揚起鞭梢,在空中輕輕挽一個花,一聲清脆的聲音,雖然鞭子並沒有落到馬身上,這馬卻如聽聽到衝鋒號的士兵,立即抖擻精神,頭抬起來,眼睛發亮,馬鬃毛向上欲豎起,四蹄翻花,開始助跑,而到坡中間時,父親再一聲駕,這馬就把頭紮下去,四條腿繃緊,鐵掌蹬得砰出火花。幾次上坡時,失蹄,撲通一聲,前腿跪在地上,這馬沒有絲毫的猶豫,飛快地站起來,前腿跪下時,碰破的皮,血流下來,而這馬卻是如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地全力上坡,鮮紅的血一滴滴地順着腿滑下,染紅了雪白的毛,然後落在路上。下完坡後,父親才能停下車來,在路上抓一把土按在傷口上,然後用力揉揉,心中雖心疼,但還得上路。

夏天,收車早時,父親和我們一起會拉着馬,到淺河邊上,我們用盆子往馬身上潑水,父親就用鐵刷子為馬刷身上的毛。一直把馬身上刷得乾乾淨淨。白馬就老實地站水裡,任憑我們潑水和刷它的身體。

洗完了,馬用力的抖動身體,水珠就飛濺開來,弄得我們一身一臉的水。

有幾次剛給馬洗完澡。剛上岸,馬就地一倒,打起滾來了。四蹄朝上,來回翻滾,頭在地下揉着,幾個來回,然後站起身來,抖抖身體,白馬就就成灰馬了。還得再下水洗一次。父親對這馬疼愛得很,如家裡的一口人似的。

現在這馬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馬棚里,當誰的馬有病時,當一下替補。瘦了,這馬瘦了,不是誰的東西誰不疼。

父親走到馬跟前,馬把頭埋在父親懷裡,打着響鼻,尾巴不斷地搖擺着。

父親用手輕輕理着馬脖子上的鬃毛,幾天不見,修剪得短短的整齊的鬃毛,也長了,豎不直了,用左手托起馬頭,輕輕地拍拍馬臉,似乎看到馬眼圈上是濕的。父親理遍馬的全身,扳起馬蹄子看看,是不是漚蹄了。還好……

父親慢慢轉過身子,向外走。馬打着響鼻,高聲叫起來,嘶鳴聲里似有不舍之意。父親轉過身來看看,馬高抬着頭,眼瞪着父親,閃着光,蹄子刨地……

父親長嘆一聲,轉身向外走去。

[1]

作者簡介

劉文俊。一九五六年生人,文學愛好者。廣東省作家協會會員。南陽市作家協會會員。珠海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

  1.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