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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小村(张道德)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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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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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小村》中国当代作家张道德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大树小村

我的老家是个很小的村,村里的人口,都是一个祖先的后代,最繁盛时也没上百。老家的门前曾有两棵大椿树,相距不过三五米,均有合抱之粗。每到盛夏,两棵大树犹如两把撑天巨伞,枝繁叶茂,浓荫蔽日。

大树曾经是我儿时练习攀爬的“训练基地”。在我们乡下,上树摘果,下水捉鱼几乎是男孩子的基本功,当然,初学者也必须费一番苦功夫不可。当年曾在树下,眼巴巴地瞅着玩伴们犹如猿猴般在树上蹿上蹿下,羡慕得不得了,于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稚嫩的双手抱紧树干,把胸脯和肚皮贴紧树干,再用细弱的双腿用力夹紧树干,昂起头颅反复向上缩腰提臀,攀爬、攀爬。往往,人没上去半截,全身上下已多处磨破了皮,甚至渗出了血,最终还是力不能逮,半途而下。尽管如此,稍稍歇口气,就会在手掌上吐口吐沫,继续与大树缠斗。直到有一天,也能自豪地攀上大树之巅。从此,捣鸟窝,捉迷藏也照样挥洒自如。

当然,我们那个年代,最崇尚的还是军事游戏:打仗。所谓打仗,几乎都是从电影上学下来的,尤其是头戴绿叶树枝作迷彩,掩藏在大树之上是必练项目,就看谁演藏得深些。自从看了电影《小兵张嘎》后,更是激情爆棚,树上探险更加勇敢起来。当然也有失手的时候。记得有个叫二猴的堂弟,人长得精瘦,手臂却很长,攀爬树木简直如猿猴般上下自如。有次玩捉迷藏,二猴为了藏得更隐蔽,就一直往上爬,忽然一个树枝实在承受不住重压而折断,二猴手没抓住树干就从上面摔了下来。小伙伴们顿时吓得哇哇乱叫,有的连忙围过来伸手就拽,也有的扯风似的往家里跑,慌慌张张、连说带比划地向大人们报告着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也不知是那时的娃儿们是否经摔些,还是摔落途中被树枝牵牵绊绊而减弱了重力,只见二猴躺在地上除了手臂擦破点皮外,也没见有别的外伤。二猴哎哟、嗨哟地哼唧了一会,在伙伴们的拉扯下居然也艰难的爬了起来,只不过是一手摩挲着后脑勺,一手扶着腰,靠在大树上龇牙咧嘴、神情痛苦地的哼哼着。此时,二猴的母亲闻讯已从家里拐着罗圈腿颠了过来,远远见到二猴,边走边骂:“你这个挡炮子的,咋不跌死你哩!”走到近前,照着二猴歪斜的屁股就是两巴掌,可怜的二猴被母亲拧着耳朵,连拉带拖、跌跌撞撞、鬼哭狼嚎而回。

第二天,二猴却又准时出现在大树之下,攀爬树木的能力似乎丝毫没受影响。

大树之上是孩子们的乐园,大树之下是大人们的“俱乐部”。

小村里的人吃午饭时,很少在屋里待着,左邻右舍不论男女老少,多是端个饭碗边走边吃,四面八方的人群,像小溪流水一般很快聚到大树之下,有板凳的坐板凳,没板凳的就坐在大树根下,或者干脆坐在地上。聚到一块的村民们不是自顾自埋头吃饭,有些热情的人,相互之间会从自己碗里夹菜给对方,如果一方不要,另一方会撵着也要夹些给对方才罢,从没谁嫌谁不卫生。吃完一碗饭的大人,多会叫自家的孩子再盛一碗,如果是个女孩子,这碗饭很快就会送来,但若是男孩子,叫送饭也并不那么容易,多会撅着嘴巴嘟哝几句:自己不盛,叫我盛,真厌!说归说,那饭还是会递上来的,只不过,手伸的距离有点远罢了。吃饭的时候,树上的鸟儿飞来飞去,也不知它们叽叽喳喳在讨论什么;一旁的老牛嘴里不断的嚼着什么,尾巴偶尔的一轮,那是在驱赶着挥之不去的苍蝇。树下的人们一边吃饭一边东家长、西家短愉快的聊着。往往,一个话题聊到高兴之处,大人们肆无忌惮地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连大腿都拍肿了,我们这些娃们却只是跟着傻傻的笑,却并不明白彼此在笑什么。

女人们吃罢饭,起身拍拍屁股,一只手捏住碗,一只手夹着筷子,然后双手背在屁股后面颠颠的就走了。也有饭后不走的,会在树下纳个鞋底,搓个细线,顺便叽叽喳喳数落着男人们的种种不是。男人们则不然,有时会把饭碗顺手就撂在地下,或者让家人带回,几个人在树荫下找了个柳条筐,围在四边打起牌来。打牌的人全神贯注,看牌的人也不闲着,不时的想插两句嘴,但总是好了一个,却惹了另一个。若遇上抬杠的,牌到中途,会笑声、吵声、甚至骂声四起,时儿喧哗、时而宁静。也有吵得狠的,会动起手来。

二猴的父亲人称老鬼,脖子细长、脑袋尖尖,简直是二猴的放大版,最喜欢打牌,也喜欢评牌。有一天饭后,他没打上牌,就在本家兄弟老憨旁边看牌,而且看得非常投入,似乎老憨的胜负都与己有关。打对家的也是本家兄弟三犟子,人很粗实,脾气也倔,就怕看牌的插嘴。但偏偏老鬼就是忍不住,不仅插嘴,有时还干脆从老憨的手里直接抽出牌来打出去。一来二去,三犟子不乐意了,把牌往柳条筐上一摔,指着老鬼说:“你能,你来打!”老憨人虽厚道,但也架不住老鬼这么“垂帘听政”下去,只得红着脸抓抓头皮,然后蔫蔫的拱手让贤了。接过牌的老鬼兴头更浓,细胳膊抡圆了掼牌,赢了几把后嘴里更加洋洋得意,不禁向三犟子吹嘘起来:“你看看,你们这些个臭手,根本不是我对手!”老是这几句话,对方虽然也是家门叔伯兄弟,但脸挂不住了,言语上开始反击:“赢两牌,就山鸟精(吹牛皮的意思),今个拉屎捡到豆子吃了吧!”

“你才吃屎呢!”老鬼精明得很,明白对方话语的意思,头也没抬就回了一句。

“嘴不怂,讲话真气人,懒得跟你干,猪样的。”三犟子一脚把柳条筐踢飞,虎着脸就要打老鬼子。老鬼子人怂嘴不吃亏,但看到三犟子真的发起狠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连忙闪身退到大树旁靠着,嘴里还不忘指责对方:“不照就是不照,还装猪,下次撒尿都离你八丈远!”

“还在吹啊,今个不扪你看来不照。”说这话,三犟子就要往老鬼这儿扑来。众人拉的拉、拽的拽,硬是把三犟子的两只胳膊一左一右摁在树干上,只剩下两只脚胡乱踢踏。一番折腾后,众人放开三犟子的双手,三犟子此时反倒龇牙咧嘴起来,抬起手臂跟大伙说:“看你们搞哄东西咹,把我的手颈都磨破了啊!”原来,三犟子的手腕的确被大树磨破了皮,但大家一阵哄笑:“谁叫你使粗劲的啊?不就打个牌嘛。”三犟子不再搭话,低着头朝受伤部位吐了口吐沫,嘴里却恨恨说道:“这个鬼种,下次再被我干倒,非搬撂水里不可!”

那边老鬼早已被推推搡搡,撵到远远的、看不见人影的地方了。

也没过几天,发誓不再一起干的两个人,又聚在大树之下津津有味地打起牌来。

大树之下,也是村民们议事的场所。

议事的时候,我的二爷是主角,因为他是这个小村的队长。二爷是个文盲,而且脾气急躁,但脑子很灵,办事公道,安排事务总是井井有条,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一帆风顺的。一个夏日的傍晚,二爷扯着嗓子喊大家到树下开会,说是布置公粮上交任务,其中有一户认为自家吃亏了,不服从分配的数字。二爷先是坐在板凳上解释,说这是上面下达的数字,是有根有据的,但对方说这数字是瞎填的;不得已,二爷又站起来走到对方跟前扳着手指头解释,直讲得吐沫星飞溅,但对方的脑袋却依旧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就是不认可。一户不认可,又连锁反应引起其他人的怀疑,都认为自家吃亏了,于是叽叽喳喳闹个不休起来。

二爷眼看解释无效,场面即将失控,忽然将手里的草帽狠狠地甩在地下,屁股一拍,扭头就往家里走去,边走边歪着头暴吼:“就你们会打小九九,我不干了,你们有本事就不去交!”说来也怪,二爷不干队长的小村,就没有第二个人愿接棒。二爷这一声吼,大树之下立即鸦雀无声起来,树上的小鸟也停止叽喳,探头探脑地窥望着。沉默了一会儿后,几个本家弟兄又硬着头皮到二爷家里,劝小姑上轿似的把二爷给劝了出来,继续着刚才未开完的会。

树上的鸟儿依旧飞来飞去,它们目睹了大树上下一幕幕人间话剧,时而喧闹,时而沉寂。树下的老牛换了一代又一代,自铁牛陆续登场的那天起,老牛勤奋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小村子的人们在大树浓荫的庇护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重复着那些讲不完、道不尽的小村故事。

直到有一天,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一天天长大,并离开家乡,寻找着各自的城市坐标。当年的那些大人们,有的已先后作古了,留守的也已七老八十。只是,大树之上,再也看不到我们的后代蹿上蹿下的攀爬游戏了;大树之下,那些吃饭、聊天、打牌、议事、吵架的场面早已定格在历史的画框中了。

遗憾的是,那两颗大树早已不在,究竟什么时候失去的,我也不知。我想,大树与那些老人一样,走向历史深处,终究是他们共同的归宿吧。

欣喜的是,老家门口今年又翠翠的长出了两棵小椿树,而且相距也很近。我确信,这两棵小树,一定是那两棵大树的后代。至于小村的故事,会不会永远传下去呢,我却不那么自信了。 [1]

作者简介

张道德,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人。现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