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露天電影(潘萬寶)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回味露天電影》是中國當代作家潘萬寶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回味露天電影
要說小時候什麼事最讓我開心?兩件事:一是過年,過年有新衣服穿,有肉吃;二是看電影,也就是看露天電影。
上世紀七十年代,物質匱乏,家庭條件貧困。一年到頭只有過節可以動點葷,而且量很少,即使大人幾乎不動筷子,省給我們吃,我們仍然是吃得「饞掠掠」的。只有過年吃得快活。新衣服也只有過年才可以從頭買到腳。那時的精神食糧更是短缺,看電影幾乎成了我們唯一的娛樂活動。
那時農村看電影都在露天。放映場地一般是在學校操場、生產隊公場上,有時也會選擇在收割完莊稼地里。放映設備是當天白天村幹部派人到上一個放映點接回來。設備也很簡單,一台放映機、一塊熒幕、一部小型發電機、幾個長方體的鐵盒子裝着繞着膠片的圓盤子。鐵盒子外面貼着標籤,上面寫着電影的片名。
先是在場地的一頭栽下兩根五六米高的樹棍或毛竹竿,有時也利用場地邊上兩棵樹木,在兩樹棍、竹竿或樹木之間用繩子拉上3米長,2.19米寬(後來有了寬熒幕,4米長,2.92米寬)的熒幕,在熒幕前方二十米左右的地方,放上一張農村家用的四方桌,放映機就架在這張桌子上,放映機一般先是平放在桌子上,到了放映時,放映員會根據熒幕的高度把機子的前端調高。放映時會從場地邊上的電線杆上接一根小電纜,從空中或地面拉到桌子跟前,為放映機供電。那時電力資源緊張,農村經常會停電。通常放映這天,村幹部會設法跟公社供電部門打個招呼,晚上儘量不斷電。但也有大面積停電或打了招呼也沒用的,怎麼辦?自發電。在場地邊上會事先準備好一台十二馬力柴油機,用柴油機帶動發電機發電。
放映員一般傍晚時分就會來到放映點,村里會安排在某戶村民家中招待放映員,這戶人家一般是家庭條件稍好,屋子收拾的比較乾淨,家中還會有一個能說會道,還要會做菜的主婦。事先會有跑腿的上街打肉,到湖邊漁船上賣魚,或者就近抓雞、鴨、鵝,在配上農戶自家菜地里的蔬菜,一桌大餐就到位了。村幹部會陪着放映員吃晚飯,喝不喝酒?我沒有看到過。反正菜就跟我們過年才有的那樣豐盛。我那時就特別羨慕放映員,心裡想:他們天天有魚、肉、雞、鴨、鵝吃,多快活啊!吃好後,村幹部陪着放映員前往放映場地上。
這時整個場地上已經人聲鼎沸,一群小孩子在場地四周追逐打鬧,大人們在嗑着瓜子,不停地伸長脖子四周張望,希望放映員早點過來。前面的人從附近草堆上拔來一捆捆稻草,鋪墊在地上,人就席地而坐;中間的人坐在自己從家裡扛來的各色板凳上;後面的人乾脆站在凳子上。如果場地周邊有樹或草堆的,還會有人爬到樹上或草堆上。全場還有一個非常搶手的位置,那就是放映員旁邊。這個地方位置很難搶,要麼要來得特別早,一般是留給村幹部坐的,一些漂亮姑娘有時會被允許坐在這裡,估計是找放映員打的招呼。
夏天的時候,露天蚊子多,大人們手拿芭蕉扇拍打着身體,既扇風,又驅蚊。小孩子就用手拍打汗流浹背的身體,這一下,那一下,聲音此起彼伏。許多白蛾和不知名飛蟲圍着放映機旁邊的電燈打轉,電燈一熄滅,這些蟲子又圍着放映機投向熒幕的光柱,上下翻飛。
突然,放映機旁邊綁在桌腿上的竹竿上的電燈亮了起來,場地上立馬歡騰起來。他們知道電影快要放映了。追逐打鬧的、閒逛聊天的全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或坐、或站,剛才還喧囂嘈雜的場地上慢慢安靜了下來。
不一會,一束光柱射向熒幕,隨着膠片圓盤的旋轉,放映機輕微的「噠噠噠」聲響了起來,放映正式開始。先是放映加演片子《新聞簡報》,都是反映國家領導人的活動、國家重大工程、工農業取得巨大成績等,我們小孩子根本不懂,更不感興趣,但我們都知道這是必經過程,好在時間不長,加演片子就結束了。放映員從桌肚子下面鐵盒子裡拿出正片膠片盤,裝到放映機前端的支架上,快速地抽出一段膠片,熟練地固定到後端支架上的空圓盤上,並用左手一轉空盤子,膠片就成功地繞到空盤子上,放映員撥動放映機開關,關掉旁邊照明的燈泡,當天的「大片」就正式開始了。
那時的電影還是黑白的,再後來有了彩色的。《地道戰》《地雷戰》《鐵道游擊隊》《小兵張嘎》《渡江偵察記》《上甘嶺》《英雄兒女》《紅樓夢》《劉三姐》等等,看得特別過癮。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看打仗的電影。第一天晚上看過電影,第二天在上學的路上就開始拿着樹棍子做的槍,扮演影片中的角色打仗了。當然,我們個個都喜歡演英雄,壞人一般由力氣小的,老實一點的小孩很不情願地扮演。就這樣,我們一路嘴裡「噼里啪啦」地打着槍打鬧到學校,渾身已經是汗淋淋的了。
那時電影膠片還比較少,有時兩個放映點合用一套膠片,需要跑片,就是由一個會騎自行車的人在第一個放映點等,等放好後,拿到膠片,快速用繩子綁在自行車后座上,然後他借着星光或月光,弓着腰,用力蹬踏着自行車趕往第二個放映點交給放映員。有時由於時間銜接不好,這邊膠片趕不上,大家只能幹等,不一會,眼尖的人看到跑片的自行車到了,興奮地喊起來「來了!來了!」剛才還亂糟糟的場地上又立馬安靜下來,電影繼續。那時我就覺得跑片的人非常偉大,為了我們能順利地看上電影,他奔波忙碌,自己卻看不成電影。
我那時住單莊子,晚上看電影沒有小夥伴一起走,自己很害怕,但又經不住電影的誘惑,就硬拉着大姐陪我去看,有時大姐干農活一天太累,不肯陪我去,我就急壞了,又想看電影,又怕夜裡回來遇見鬼。大姐就要我不用怕,一個人回來時不要回頭看,回頭看鬼就會爬到人肩膀上,要是感覺不對就抹頭髮,鬼看到人頭上冒火星子,就不敢靠近了。於是,每次一個人壯着膽子去看電影,散場回家就像過關,與其他夥伴分手後,我就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一邊不停地抹頭髮,有時因為地面坑坑窪窪被絆倒,摔破了皮,也全然不顧,一口氣溜到家。
儘管每次電影散場回家就像過關,但只要哪裡有電影,我就會毫不猶豫地趕到哪裡。
附近放電影一般事先會有消息放出來,但也有特殊的。偶爾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發現某個公場或田地里豎着電影熒幕,那個突然驚喜無法用語言表達,一蹦八丈高。
後來上了初中,我開始住校,由於每天要上晚自習,我幾乎告別了露天電影。
再後來鄉里建起了電影院,幾乎天天放電影,只要有空都可以購票去看。同樣是看電影,但卻沒有了看露天電影那股驚喜和興奮。
一九八三年,我考上了江蘇省人民警察學校揚州班,校址就在揚州的重寧寺,和揚州武警支隊教導隊同住一個大院。一天下午下課回宿舍樓的路上,一輛小卡車呼嘯地從我們身邊超過,一個急剎車停在旁邊的操場上,車上跳下了兩個武警戰士,打開車廂,手腳麻利地卸下一些設備,我們好奇地圍上去,不一會兩個三角支架架起,戰士分別從兩個鐵盒子裡拎出兩台機器,裝上三腳架,打開安裝電影膠片盤子的支架,哦!是電影放映機!大家一陣狂喜。隨即我們又擔心晚上要上晚自習課,無法看電影。這時班長大聲宣布了老師的決定:晚上自習課取消,全體看電影!太棒了!大家趕忙回宿舍放好書包,快速地溜到食堂,催促着食堂師傅快點開飯,飯菜上桌後,大家拋掉了往日的斯文,狼吞虎咽吃完晚飯,早早的坐到了熒幕前。這時武警支隊教導隊的戰士們才吹哨子集合,列隊、報數、唱歌,然後每人手拿一張小馬扎,有序進場坐下,電影隨即開始。時隔了五六年,我又看到了露天電影,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
打那以後,我們再也沒有看過露天電影。
隨着有線電視的開通,電視上天天可以看電影、觀大片,露天電影的概念幾乎在腦海里消失。
幾年前的一天晚上,我和愛人出去散步,偶爾走到了蝶園廣場,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人群中還有音響傳出,走過去一看,人們竟然是在看露天電影,雖然熒屏小了一點,是數字電影,並不是用膠片放映,但畢竟是在露天看,有那麼一點意思。於是我就拉着愛人站在人群後歪頭歪腦地看起來,直到散場,才意猶未盡地回家。
露天電影,在那個物質文化生活匱乏的年代,給人們帶來了快樂,更是在我們這些孩子心中樹立了許多英雄形象,還讓我們懂得了什麼是真善美和假惡丑,對我們這一代人的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1]
作者簡介
潘萬寶,男,江蘇省高郵市人,汪曾祺故鄉的一名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