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李景宽)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剃头匠》是中国当代作家李景宽写的散文。
作品欣赏
剃头匠
魏师傅是剃头匠,整天黑着脸,眼睛专爱端详人的头型,可能在琢磨这头型该怎么剃为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魏师傅在家乡小城名气挺大,就连县委书记、县长都请他理发,你说厉害不?平时,他走街串巷,挎着理发工具包,手里拿着跟食品夹子那个样式差不多却又小巧的不锈钢翁子,用一根细铁棍穿过夹子空儿一划,便发出“嗡——”一声响,人们听见了,便知道剃头匠来了。那个年代人们管理发的叫剃头匠,也许跟常给人剃光头有关吧,也未可知。魏师傅经常告诫孩子们:凭着过硬的技术养家糊口,凭着好的德行安身立命。
你问魏师傅名气是怎么来的呀?当然是理发技术高明得来的。
一个剃头的,还有啥技术含金量?
你说这话可就外行了,车钳铆电焊要技术你承认;剃头更要技术。你想啊,在脑袋上动剃头刀、剪子、推子,没个技术那还了得,一不小心,把头皮削下一块,那就可摊事了。
魏师傅给人剃头,刀子在你头皮上有序地游走,你并没有被刀子“刮”的疼痛感,反而“舒舒”的挺好受。不剃光头留分头、背头,那个年代若理这种头型,往往后脑勺的头茬留的极短,都露出了青虚虚的头皮,难看死了,尤其是大勺子、南北头,最不好理。而魏师傅理发根据不同的头型选择脑后留的头茬长短,理完后,美观大方。这还不算,刮脸时,先用毛刷蘸肥皂沫,把上下唇、下巴颏、脸的两侧都涂上肥皂沫,然后把干净的毛巾放进热水里浸泡一下,拿出来拧干,带着热气,用两手抻着毛巾两端,在靠近顾客的上唇处抖动几下,待毛巾热度不烫皮肤时,适时地捂在上唇以下(包括下巴颏),停几分钟后,把毛巾拿下来,把残留的肥皂沫擦去,再涂一遍肥皂沫,然后,拿剃头刀在挂在墙上的荡刀布(细帆布做的)上反复背几下,拿张巴掌大的废纸放在你胸前,便开始刮脸,不时地把剃头刀上的肥皂沫抿在那张废纸上。刮脸一般刮两遍,刮得一干二净。你先别起身,这还没完,然后用刀尖小心地刮耳朵眼毛,接着拿起剪刀剪掉鼻毛露出鼻孔的那部分。
倘若你说,这两天睡落枕了,魏师傅便会给你捏咕捏咕。你若头皮神经疼,他也会给你捏咕一番,这都不额外收费。对了,魏师傅用的白围巾始终是雪白的,让你感觉特别卫生,他作业的时候,无论冬夏,都戴着口罩,讲究。
魏师傅走街串巷常了,结识了一大批回头客,他对每位回头客是哪天剃(理)的,都记得一清二楚,到了一个月后,他就过来了,不直接进到顾客家,而是在他家院外划几声翁子,没人开门迎他,他绝不去叨扰。
魏师傅给官员理发时,绝不问这问那讨人嫌,对方跟他熟了,唠些闲嗑是常有的事。他会唠嗑,把走街串巷遇到的奇闻轶事有声有色地讲给对方听。常常借机把百姓的呼声反映给领导,还真有些有关民生的事情,比如哪个街道存水啦、谁家的土平房要塌啦、哪家有孤寡老人生病没人照料啦等等,一旦被领导重视而得到了解决。那个年代官员也真为老百姓办实事。县委书记、县长最爱听他讲这些事情,老书记把魏师傅称为“民情义务调查员”。各部委、各科室听说了都对魏师傅另眼相待,他反映的民情格外受到重视。他呢,并不以此为荣耀,从来不向别人显摆,还有意识地对民情做些核实工作,力求反映的情况准确无误。有的官员高高在上,耍官僚的,不办实事的,若找他理发,他一概找个理由拒绝。这些人还不敢向他发威,怕他向书记、县长反映。
那个年代,实行计划经济,民用的商品一般实行分配制——发票券,烟、酒、糖、茶、肉、蛋、布、棉花、自行车、手表等都用票。魏师傅跟小城各级头头脑脑活络,弄个票券啥的容易,他常常为自己的顾客解决一些急需的票券。
魏师傅走到哪儿,都有人热情地打招呼。他排队买东西,只要排在他前面的人认出他,非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不可。那个年代,一个剃头匠能够受到这般礼遇,除了魏师傅,我没见过有第二个人。
魏师傅家里有六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淘气,若有了过错,他都和风细雨地开导;若是一旦犯了大错,比如上房用麻袋片给邻居家烟囱堵死啦、参与打群架给人家脑袋大开瓢啦等等,需要严厉惩罚时,他不声不响,傍晚孩子脱躺下后,他把腿伸过去,用大拇脚趾一顿掐,被掐处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孩子哭喊着告饶,哎呀妈呀爹,饶命吧,再也不敢啦!其余的孩子缩进被窝里不敢出声。魏师傅说,这叫大拇脚趾掐一敬百。
魏师傅的大拇脚趾头灵活,比手还好使。嘿,他还有这个绝活。[1]
作者简介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