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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席慕容)查看源代码讨论查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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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中国当代作家席慕蓉创作的一篇散文。

作品原文

关山月

我生长

真的,就算是我已经开始喜欢起楚戈这个朋友的时候,我也不能完全接受他所有的作品。

我总觉得在他的许多作品里都带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这种感觉发挥得好的时候是潇洒,发挥得不好的时候就是轻忽了,而我一向对 轻忽的画家是存有极深的成见的。

好在楚戈的画里还有着非常强烈的热情,并且常带着一种令人喜悦的天真与纯朴,因此可以弥补他经营和技巧方面的不足。其实,假如 一个人能够在故宫博物院里做古物的鉴定工作,对彩陶、铜器和玉器都有独到的研究,并且又会写诗又会写字的话,那么,我们对他的 画实在也不应该再苛求了,不是吗?

所以,每次看到他的水墨和版画的时候,我都会用一种很快乐的心情去接受去欣赏,有时候也能进入他那种写意的文人境界,觉得也有 他的意趣。

所以,那天他要我们去他的画室看画的时候,我就是抱着这种松散的心情去的。我想,我既然喜欢这个朋友,那么,就放宽我的标准 ——喜欢他的画吧,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不是吗?

那天下午天气很闷热,他的画室是故宫的宿舍,前面大概是要拓宽马路什么的,屋子被拆了一半,我们要绕到后面,穿过一条瓦砾堆积 的小路,才能找到他家的后门。

后门是洞开的,屋子里凌乱的陈设一眼可见,纱门也没有锁,只用一个畚箕挡在门口。我们本来还以为是锁着的,所以大家都停在门前 等随后过来的楚戈来开门,想不到他笑嘻嘻地跑来把畚箕拿开就连声嚷着:

“请进!请进!”

我心里有点纳闷,整个下午我们这一大伙人连楚戈在内都在外面待了半天了,他的画室就是靠这—个畚箕把门的吗?

他的画呢?难道他把画都藏好了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的吗?

进了门之后我们大家都有这个疑问,所以不约而同地一齐开口问他:

“你的画呢?”

屋子里好热,楚戈忙着给角落里的小电扇插插头,又忙着收拾椅子上的棉纸、宣纸和报纸,地上也是乱七八糟地铺满了一层层的旧报 纸,我整个人觉得心烦气燥,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狭小混乱的画室,楚戈在这样的屋子里能画出些什么样的东西来呢?

“你的画呢?”又有人问他。

楚戈满不在乎地朝地上一指:

“都在这里了啊!”

然后他就走过来把铺在地上的旧报纸掀起一层。在底下平摆着的是他那些已经画好并且裱好了的作品,一张又一张地层层堆积着,要两 个人对面互相帮忙才能把那些画逐张翻起来给大家看。

楚戈的解释是说放在地上比较平一点,而且地上的面积也比较大,有个朋友开玩笑似的问他:

“你门也不锁,难道不怕小偷来偷画?”

楚戈的回答才真令人生气,他说:

“我想没有小偷会来。我怕的只是这附近猫,万一进来了在这上面小个便什么的我就惨了!所以我才用畚箕把纱门挡住。”

在他们彼此嘻笑的问答之间,我一直没有说话。我实在不想说话,假如一个画家认为他唯—要提防的敌人只是几只附近的野猫,假如他 认为看守门户最好用的东西就是那一个畚箕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开口的必要了。

画一张一张翻开,象他平常的作风一样,有画得好的,也有画得不怎么好的。凭良心说,他的画除了不太肯用心经营之外,实在也另有 一种感人的特质,所以我一张一张看下去之后,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要怎样来形容他的特质呢?也许,楚戈的作品和他的人都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吧,画家的那一颗心,就像眼前这一张温润的宣纸和棉纸一 样吧。因为它的洁白,因为它的毫不提防与毫不抗拒,因此只要有一滴下去,它就会在纸上给你洇开成一大块墨色,自然而温柔地向四 周扩散成一片好看的风景。

画一张一张往下看,画家的面貌也一点一点的呈露出,然后,那一张大幅的山峦忽然逼在眼前。

“天啊!”

我记得那时候我是惊呼了一声,声音很轻,只有我自己听得到,也只有我自己感觉得到我心中的冲击与痛楚。

那整张横幅上是一整座纵横疾走的山峦,我说它“疾走”是因为画家在下笔的时候有一种运笔如飞的气势,但是在急剧的笔触之间又连 绵延伸出厚重沉稳的质感,峰与峰之间有着崇峻的对峙,而一轮明月高高悬在山峦之上,灰蓝的月色里所有黑色的线条把山峦刻划得深 暗而又苍凉。

明月出天山,

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

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

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

不见有人还。

……

楚戈把整首关山月都写上去了,可以想象得出他在画在写的时候那一种笔墨酣畅痛快淋漓的心情,好像那祁连山前大漠风沙的声势整个 都被他搬进了画里,而那是我的祁连山,那是我血脉相属相连的祁连山啊!

我抬头面对楚戈,轻声问他:

“你是怎么画出这一张来的?”

他说: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非这样画不可。画完了再题诗,自己也被画里的气势震住了,我没想到我可以画成这样。”

他回答我的声音也是轻轻的,完全没有他平时那种满不在意的感觉了,他的声音也是一种近乎严肃的诚恳。

在这样一张作品前,每个人都不说话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面对着这样一张作品的时候,任何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了。在这月光与山峦之间,有汉唐那些时代里的征战,也有我们这一个时代的阴 影。有李白的悲凉。也有属于楚戈自己这一生的沧桑。所有语言无法描摹出的令人痛楚的遭遇,楚戈都把它们画进这一张画里了。

我忽然再也不敢对楚戈存有一丝轻忽的心了。能够画出这样的作品来是一定有他的原因的,这绝不像楚戈自己所说的那么简单,没有人 能在“不知道”的情况之下画出一整座沉稳而又苍凉的山峦来。

我想,楚戈在画的时候应该是知道的。他心里应该很清楚风沙的来势、山峦的走向、月光的清冷和一整个胸怀里热血的沸腾,这些在他 一笔一笔画着的时候都应该清清楚楚地知道的。只是也许是因为来势太猛,波涛太汹涌,心中充塞得太满,才使得他在下笔的时候有着 微狂微醺的醉意而把其他的一切都遮盖住了。

而其实,在平常的日子里,那些东西都是存在着的,从来没有离开过的。

在楚戈的心里,在他的笔端,那些东西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被唤醒、被激荡、被抒发的那一刻。

做为楚戈的朋友,我们不得不开始对他严肃起来,开始对他提出要求:

“请善用那心中与笔端的力量吧,楚戈,我们请求你为这一代的中国人好好地画下去。”

因为,这已经不是一种个人笔墨的游戏,而是画家责任义务了。

作者简介

席慕蓉,笔名还有萧瑞、漠蓉、穆伦•席连勃(蒙古语,即大江河)等。祖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1943年生于重庆,后随父母由香港迁至台湾。她从小酷爱绘画,1964年到比利时布鲁塞尔皇家艺术学院学习。后在台湾新竹师专美术科任教。多次举办画展,出版画册并获奖。1981年她“从来没有刻意去做过些什么努力”的诗集《七里香》由台湾大地出版社出版,深得读者喜爱。[1]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