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陳寅恪著作的「稿」名談起(李華章)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從陳寅恪著作的「稿」名談起》是中國當代作家李華章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從陳寅恪著作的「稿」名談起
一代文史大師陳寅恪先生,於1969年10月7日走完了他七十有九的人生歷程。在我國學術、文化界有如殞落一顆寒芒熠熠的慧星。他作為一個學人所表現出的睿智、氣節、品格、精神信念和優良學風,在中國學界,仍將閃耀着迷人的異彩。
我懷着一份顫動的心情讀完了陸鍵東先生的《陳寅悋的最後20年》(三聯書店出版),深感「人代冥滅而清音獨遠,悲夫!」
作為文史大師的陳寅恪,他的生命己依附到那一卷卷卓爾不群的著作之中。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陳寅恪文集》(1一7卷)。文集中《論再生緣》《柳如是別傳》《論韓愈》《王觀堂先生輓詞》《唐代政治史述論稿》《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元白詩箋證稿》《錢柳因緣詩釋證稿》《寒柳堂記夢未定稿》等等論著,博大精深,意蘊豐富,別具一種超越的意義。
從他許多著作題目以「稿」名之來看,可知陳寅恪先生治學一貫嚴謹的可貴精神。陳寅恪中年(55歲)雙目失明,暮年(72歲)腿骨折斷,以及生命歷程中的多災多難,大坎大坷,把他的悲劇人生一次又一次地推向深淵。60歲以後,迎來了他學術生命的第二次輝煌。在歷史學、宗教學、語言學、文化學、古典文學等領域取得了罕見的成就。這同他的治學精種和嚴謹作風是密不可分的。據他的助手黃萱回憶,「陳寅恪著述最傷神的,是寫出初稿後的修改。有時今天寫得很順暢,隔天可能便要作大篇幅的增刪。反覆修正,構成了陳寅恪晚年著述的一個特點。陳寅恪的長篇著述多以'稿』名之,便與陳寅恪覺得還可以再修改有關。」好的文章,總是經過千錘百鍊出來的。倘逞才使氣,恣意為之,一蹴而就,是難以成功的。
眾所周知的唐代大詩人杜甫寫詩,曾有「吟安一個字,捻斷數莖須」的佳話。而陳寅恪的學術人生也是可以這樣來形容的。讀過《陳寅悋的最後20年》這本書後,可得知陳先生有時候晚間休息,偶爾閃現出一點兩點思想火花,值班護士馬上記錄下來,到了第二天,他就會對助手一一吩咐交代,需要補充哪些資料,或作哪些改動,哪些地方要加以修訂、補正等等。他對學術文章的這種一絲不苟、精益求精的認真態度,正是陳寅恪一生治學的美德。
1950年,陳寅恪60歲時匯成了《元白詩箋證稿》一書,凡23萬字。但這本書大體是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期就己勾勒構架的。陳先生的「治學方佉一一以詩證史;治史風格一一感同身受。」一年後,他的《錢柳因緣詩釋證稿》,也是沿着這個框架構建成的。63歲所寫的《論再生緣》,也是以詩證史,用感同身受而抒發出人生的慨嘆,讓生命爆發出驚人的活力,顯示了他晚年著述中特有的歷史力量。足見欲完成一種著作,非經過充分的醞釀,精心的構思,尋找獨具個性的寫法不可。陳先生至死不変的「自由之意志,獨立之精神」,正是一代學人的人文理想。
陳寅恪嚴謹治學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厚積薄發,珍惜自己的筆墨,竭立刪去可有可無的字、詞、段落,留下精義,對文章持極審慎的學術態度。1942年,他完成了《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一書,同年,他從香港輾轉到桂林,應聘廣西大學。陳先生在廣西大學講授這門課。據學生回憶,其內容廣博,極為精彩生動。
後來,《唐代政治史述論稿》正式出版,當年聽講的學生一看,發現該書的篇幅大大縮短,刪節很多。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因此,陳寅恪的作品集經得起時間和歷史的考驗,閃爍着學術之光!這對當下的學界、文壇的學風和文風,有着極其珍貴的教益。這些年,已出現了把本來是短篇的素材,摻水泡腫成中篇;把中篇硬拉成長篇巨製的傾向,且此風還在滋長。我們在攀登文化、學術高峰的崎嶇道路上,多麼需要繼承和發揚前輩大家陳寅恪先生這種治學的優良學風和文風!
陳寅恪先生一生雖沒有留下關於治學的格言、警句,但他以大半生的學術實踐,實現了他一直孜孜以求的「一匡當世之學風,示人以準則」的治學理想。他那不熄的文化精魂,永遠啟迪着千千萬萬的後來者。[1]
作者簡介
李華章 ,湖南漵浦人,湖北宜昌市文聯原主席、黨組書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