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游都山(楊文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樂游都山》是中國當代作家楊文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樂游都山
祈連絕處總燕支,
到此回看北斗低。
六月山頭猶戴雪,
罡風吹落薊門西。
夏日五月,正是娘娘花開得嬌艷欲滴的時節。為了一睹她的芳顏,於是相約友人踏上了都山之旅。
當盤旋而上的山路停歇下來的時候,向前延伸的道路也似乎戛然而止了。無奈,只好在此此略為休整,一行人再做其他打算。
車門剛啟,與一股異香,相撞了個滿懷。我不由地側向同行的女伴,小心地探尋着芳香的源頭。
友人一聲驚呼。就在車輪的不遠處,一株株、一簇簇,嬌小可愛的花兒綽約多姿。那些潔如白雪的花朵兒頂着露,迎着光,在隨風褪去的山霧之中微微抖動。
不用懷疑,這就是久聞其名的娘娘花。她攜帶着大自然的芬芳向你走過來了,她帶着高山物種的純然之美向你走過來了。你輕輕舒展腰肢,那隨風飄散的縷縷天香,已經沿着每一根毛髮、沿着每一寸肌膚沁透了你的心田。
仰頭相望。由2888塊花崗岩石條鋪就的天梯,爭相躍入眼帘。它們,穿過「積雪」、透過蒼翠直接雲端。
悠忽之間,每個人的心坎上都生長出幾分敬畏。我們放棄了本可以直抵頂峰的捷徑,而是由着娘娘花的指引,迂迴於一條次原始森林中的幽幽小徑,朝着娘娘頂的方向傴僂而行。
隨着山勢起伏,山路愈發崎嶇婉轉。時而,頭頂莽蒼如蓋不見天色。時而,腳下盤根古木形色各異。幾團擦身而過的山霧,使人恍如身墜仙境之間。友人一時興起,吟誦出這首出自明代的《都山賦》。
都山海拔1846米。做為燕山山脈第二主峰,她毗鄰渤海,山勢多變,經年氣候濕潤。山腰以上及頂部分,片片石海相連,如茫茫雪色直與天齊。滿族文化裡面,長城關隘被稱作口,因此就有了口裡、口外之分。作為口外八景之首,康熙帝御筆的「都山積雪」四個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愈發醒目。
「都山積雪」不是雪。遠古漫長的冰川運動,寒凍與雪崩並存、雪蝕和流水合力。於是,一整座山峰分崩離析,漸漸幻化成了由片片相連、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花崗岩塊,構成的石頭海洋。徜徉於石海之中,冰脊、冰川漂礫、冰川鏟切和冰川漏斗的遺蹟,不時顯現於你的面前。
大約穿行了十餘里的山路,視野漸漸開闊起來。舉目相望,一座廟宇躍然於花白草綠之間。不用猜,那道平崗一定就是娘娘頂,那座廟自然就是望海娘娘廟了。
娘娘花走過來迎接你了。她們那嬌弱滴翠的體態,叫人心生愛憐。千百年來,她們匍匐在娘娘的腳下,守護着一方聖土。暑往寒來,它們放低自己的身段迎接着四方來客。
走進由花崗岩塊堆砌而成的圍牆,兩進的院落裡面是娘娘的棲身之所。正廳之上娘娘端然而坐,她髮髻高聳,雙目慈祥的注視着每一個走向她的紅男綠女。
每一個向她走來的,每一個她所能看見的,不論貧賤與富貴都是她的孩子。為了護佑自己的孩子,她寧願永遠相伴於這塞北高寒。
娘娘是東海龍女。幽燕大地上的千里赤旱,讓她寢食難安。她見不得瘟疫橫行,更見不得餓殍遍地,她要拯救百姓,她要救民於水火。於是她偷偷地溜到人間,施展她的法力。
旱情解除了,瘟疫消退了。但龍王震怒了,娘娘被貶謫到塞外牧羊以示反省。
曾經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公主啊,她的清淚掛滿了衣襟。她思念那近在咫尺的故鄉,她牽掛這苦難重重的人間。
最終,她選擇放棄回歸大海。她不肯向父王低頭,不過是為了求得一方平安。
日月穿梭,時光延綿。她的堅毅,化作了一座高山。她的白髮,化成了蒼茫連天的石海。她的淚水,化成了道道泉流。流水嗚嗚咽咽,一路哀鳴奔向大海……
每年的這個季節,每年的娘娘生日。滿坡滿頂的娘娘花,都會開得潔如雪後的大地。我無法想象,那究竟是素愛潔淨美麗的娘娘,裝飾在頭頂上的帕子。還是一位情懷天下又苦戀故鄉的女子,用來拭淚的青巾。
由不得我聯想翩翩,友人的呼喚自峰頂傳下來。循聲而望,狀若圓錐的峰頂清晰可見,泛灰似白的花崗岩塊布滿山坡。它們,大小不一、形象各異。在我看來,整座山峰倒更像是一個大型的人工物料堆。友人繼續招手,我揮手示意,然後任由着腳下亂石的托舉,緩緩地向峰頂移動。
側身斜眸,一襲潔白的衣裙恰入眼帘。夾在人流之中的她,顯得那麼醒目。她朝着娘娘頂的方向,朝着我的方向走過來了。她那婀娜的身姿,她那姣好的面容,引得身旁的娘娘花紛紛向她招手。
那美麗的姑娘啊,她的裙裾在花海中輕輕的擺動。但她,絲毫不為自己的美麗所動,更不為身邊的美麗所動。她那躲過陽光的臉龐,籠罩在陰影之中。遠遠的,分辨不出是憂鬱,還是疲倦。
無暇多想,友人的呼喚再次傳了過來。我抬頭觀望,同伴們早已齊聚峰頂,等待合影留念了。
終於,都山完完全全地伏在了我的腳下。
回望群山,峰峰相連,如聚如散。目之所及,盡如朝拜狀匍匐於我的腳下,可謂「一覽眾山小」。悠忽間,一股豪氣沿着脊背直抵發梢。我直想高聲吶喊,去大聲咆哮。我還想縱身一躍,踏裂九天雲霄。
垂眸腳下。散落在山溝溝里的村落星星點點,像是點綴於綠海之中的漂浮物。那裡,曾經的吶喊聲可否驚動過雲霄?
唐開元二十二年,契丹聯合當地奚人南犯,幽州守將郭英傑奉命征討。遭遇戰就在都山腳下,幾經廝殺屍橫遍野,郭英傑所部六千騎,人馬無一生還。在陽光的照耀下,溝坎低洼處血色鮮紅,亭台坡崗上盔明甲亮。為了撫慰亡靈,為了紀念這場戰事,亮甲台的地名流傳至今。
時光穿梭,白雲悠悠。長戈破空的吶喊聲,戰馬奔騰的嘶鳴聲留在了歷史。而潔如白雪,大如碗盞的天女木蘭花,年年香艷如故。
下山的路顯得既近且遠。
峭陡的石階路,宛如一條浮在石海上面的白練,它躲閃過樹叢的挽留一路向下延伸。仿佛受到重力牽引般的,它呈直線狀向下墜落。它直直的,一直墜落到停車場旁,才算止歇住腳步。
一陣清涼迎面撲來。遊玩盡興,體力透支的夥伴們,頓覺乏累與暑氣盡消。不知是誰起的頭,不着腔調的歌聲在石海之上飄飄蕩蕩,在溝谷之間往返迂迴。受了我們感染似的,一時間石階上面歌聲一片,笑聲喧天。
停車場旁,我再次邂逅了那「潔白的衣裙」。我看見她在笑,笑容雖然有些牽強,但那懸浮於心的陰霾,畢竟在逐漸消褪。
我想起一句忘了出處的話: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心若放下,你就擁有了世界。煩惱放下,你就擁有了快樂。只有放下,才可以活在當下。
我頓開茅塞。昨天,已隨風而逝,無須掛在心上。今天,已然走在路上,晴雨都須面對。明天,由今天鋪就,何須黯然神傷?
我,且行且歌,快樂相伴。 [1]
作者簡介
楊文江,男,滿族,承德市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