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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黃昏(張開生)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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憔悴黃昏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圖片網

憔悴黃昏中國當代作家張開生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憔悴黃昏

深秋,北京,八達嶺長城

夕暉瀰漫的長城內外,秋山霜染,紅葉流丹,松柏滴翠。此時城牆上花花綠綠的遊客亦然似流如潮。

而這般如詩如畫旖旎的長城風光,也未能使憑牆凝目遠望的谷楊入迷。兩天來,一個牽夢繞魂的名字和一個姑娘的倩影,一直在他的腦海里閃現激盪。那個叫柳亦梅姑娘的身姿和氣質,竟與谷楊高中時的同窗女友柳亦梅驚人的相似。那姑娘的淺淺一笑,貝齒微露的模樣,簡直就是三十六年前的那個柳亦梅。恍惚迷茫中,谷楊又回到了那年月,那日的黃昏後……

黃昏後,初夏的小河邊,晚風習習,垂柳依依,新月昏昏。一個影綽的身影姍姍出現在谷楊的面前。她長發零亂,愁容滿面,夏風吹得她的劉海一閃一閃地想掩飾住一張比月色還蒼白的憔悴面龐。她目光痴呆地盯着谷楊,簡直和祥林嫂差不了多少。谷楊禁不住地顫抖了一下,問:「你,你怎麼啦?」她一言不發,只將可怖的目光逼着他,一步步向他趨近。亂鬨鬨了一天的世界,霎時凝固了,夜靜得怕人。

「谷楊,你,你要了我吧……」她囁嚅着,猛地撲向他,抱住了他。谷楊一下子被她弄呆了,做夢也未想到,柳亦梅為何敢對他這個沒人敢愛的人,會有如此異常的舉動。她愛谷楊,谷楊也愛她,而那卻是個不准有愛情的洪荒歲月。他們的愛像暗河一樣在地下潛流,未濺起過一朵浪花,誰也未曾吐出一個「愛」字,流閃過一絲「愛」的神情。他機械地挽着她的雙膀,語無倫次道:「要,不,不要,要這樣……」

「不,不,我不!」她近乎怒吼。他被震昏了,融化了。愛的激流終於沖潰了時代的堤壩,世俗的框范,漫過了荒蠻的柵欄。兩個相愛的靈魂,青春的肉體交織在了一起……他緊緊地把她抱進懷裡,忘情地擁抱着一個愛的世界。那時刻,天地轟然塌陷,宇宙間只有他們倆人。昏暗的月色下,清清的小河畔,綠茵茵的草地上,兩個現代摯愛的靈肉交融着……

兩天後,她突然失蹤了。這時候,谷楊才醒悟過來,在那日黃昏後的小河邊,柳亦梅是向他「訣別」。只有他才知道,她是不願嫁給那個大她八歲的在省城的工人,才逃婚出走的。從此,不知多少個日暮黃昏後,谷楊都要來到那條小河邊柳樹下,撕心裂肺地呼喚着柳亦梅的名字,痛恨萬分地沒能同她一起「失蹤」。她這一走,就杳無音信。母親哭瞎了眼,父親憂鬱而亡。三十六年過去,她真的從世界上消失了。

塞外的風一陣陣地漫上長城來,繚亂了谷楊花白的長髮。他覺得了一絲寒意,終於從那場噩夢一樣的歲月回過神來。陡然,他眼睛一亮,覺得那個也叫柳亦梅的姑娘與他記憶中的那個柳亦梅有着某種內在的聯繫。

當晚,北京華陽大酒店。谷楊鼓着勇氣叩開了506房間柳亦梅姑娘的房門。一番交談之後,谷楊才知道這位吐氣如安徽淮南姑娘叫柳若蘭。她的小說《漁舟唱晚》和母親的散文《一生憔悴》,同時獲得了本次大賽的二等獎。而那天在中國現代文學館頒獎會上,她是代替母親柳亦梅登台領獎的。谷楊還以為她就是柳亦梅。姑娘還說,她母親的老家在黃河北岸歷山腳下的一個小村里。一聽到這話,谷楊一驚,頓時一切全明白了。他的判斷沒有錯,面前的這個嬌麗的姑娘正是他的老同學,那個整日淚光點點的柳亦梅的女兒。「亦梅!」他極力控制住自己沒叫出聲來。

谷楊匆匆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瑟瑟地抖動着雙手把從柳若蘭姑娘那裡帶回的她母親的獲獎文稿展開:《一生憔悴》四個字的散文題目赫然撞入眼來。

谷楊眼一酸,又湧出淚來。這題目正是當年他和柳亦梅在學校一起誦讀過的宋代詞人趙令疇的《清平樂》詞中的「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句子的斷句。他的獲獎散文《只消黃昏》也是斷用了這一句子。這是巧合,還是共同的心境?他一字一句地看下去,依稀傾聽着遠在天涯的那個她的傾訴——

想多少歲月,幾何春秋!只燕南飛,孤影黃昏後,暮雨瀟瀟飄過,曉風剪剪掠去。綠紗櫥里,殘香被頭點點淚跡,愁魂枕邊斑斑紅浥。遙望北天,鴻雁在雲難寄,殘月照窗無眠,夢回千里故地。聲聲呼喚,我可憐的爹娘安在,苦命的弟妹何依?怎覓河邊柳下那個黃昏!恨只恨,那年月,誰過誰罪!及今日,曉對稜鏡影悴,暮觀一池萍碎。又怎堪,幽思一簾,柔腸十里,血淚灑向誰?惜只惜,憔悴人對憔悴花,憔悴損!嘆只嘆,更那堪,只三兩個愁字,將斷送了一生憔悴……

盈盈的淚光中,一個形影枯槁、面容憔悴的女子顫巍巍哭訴着向他走來……

翌日清晨,谷楊又叩開了506房間的門。柳若蘭姑娘一見他即道:「先生的大作文采藻飾,意蘊深刻,真夠感人的!」她淺淺一笑,「怎麼你們那一代人的文章里會有那麼多『憔悴』和『黃昏』?」她忽而雙手後背像小學生背書,琅聲道:

問這人生,能有幾多消魂黃昏?借梨偷梅,化作一縷白香紅魂。恨佳日無期,怨情緣未結,只害得夢牽魂縈萬里。問這世上,能有幾多真愛,幾何幽憤!怨之怨,那年月總是風雨黃昏,終害得柳魂梅魄飛去。怎奈何,嫁與東風,愁悴萬里!問蒼天,而今憔柳何處,悴梅安在?只落得,河邊黃昏柳下夢跡。問大地,天涯憔悴人,誰舍誰收?無奈地,燈火已黃昏。願之願,收拾生命的片片雲翳,編織出幾個憔悴黃昏!

谷楊傻傻地聽着,未曾料到她竟把他散文的最後一段一句不漏地背了下來。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先生敢情是在思念遠方的一位柳姓梅名的女子?」她狡黠一笑,貝齒微露的嬌嗔樣,極像她母親當年那般櫻唇半啟,皓齒微露的淡淡一笑。她忽而正色道:「我還未出生,父親即死於洪水,母親與我寡母孤女相依為命。母親靠教書供我讀到大學畢業。而今母親又整日裡排遣於文學,遊戲於文字,不知怎的,常常暗地裡臨風灑淚,對月長吁……」她面色里流閃出一絲不易覺察的淒涼。

當晚,夜闌人靜,谷楊終於撥通了遠在安徽准南市的柳亦梅的電話。這頭,那邊,兩人良久地相對無語,苦淚潸然,電話里只傳着「滴——滴——」的聲響……四十多分鐘的通話,怎難傾訴完沉積在兩人心中三十六年的話語。末了那邊竟傳來她顫抖的聲音:

「谷楊,……看,看見你的女兒了吧……」

話未完,她便喀嚓一聲掛斷了。

「亦梅!」谷楊仰天長喚,「若蘭,好女兒——」[1]

作者簡介

張開生,山西運城垣曲人。中學退休教師,中國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