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祭辛棄疾(曾令琪)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遙祭辛棄疾》是中國當代作家曾令琪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遙祭辛棄疾
美麗的江山千古以來芳顏永駐,孫權那樣的明主哪裡去找他的去處?歌舞昇平的繁華景象早已不復存在,英雄豪傑們的遺風也在雨打風吹中次第消除……
輪船逆水而行,在秋風中徐徐經過古稱京口的鎮江北固山下。我立在船頭,任強勁的秋風撩起我的頭髮,任淅瀝的秋雨打濕我的衣衫。我默默地念叨着八百年前辛棄疾的名作《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的詞意,不禁涕淚漣漣:辛棄疾啊,您滿腔的愛國熱忱,為什麼受不到朝廷的賞識?
你於宋高宗紹興十年(公元1140年)五月生於山東濟南。你的高、曾祖都曾仕宋為吏,祖父辛贊于靖康之亂後被迫仕金,但不忘故國。每引兒輩登高望遠,指點山河,「思投釁而起,以紓君父不共戴天之憤」。你父親早逝,賴祖父養育成人,因此自小受祖父影響,兩次北上燕京,「諦觀形勢」。紹興三十一年,你聚眾兩千,投奔耿京義軍,年底,南下聯宋;次年正月,復北上山東。道聞耿京部將張安國殺掉耿京並裹脅部分義軍投降金人,你當即率五十騎徑趨金兵營盤,在金人五萬大軍中活捉張安國而歸;然後率領大軍,日夜兼程,南渡歸宋……你的才智與武勇,震驚了鋒勢正銳的金人;你這一史無例的壯舉,也震動了偏安一隅的南宋朝野。而這時,你僅僅只有二十三歲!
你滿懷殺敵報國、廓清中原的熱忱,一心想在政治上、軍事上有所作為。可惜,朝廷自皇帝以下畏敵如虎。他們以私利為重,竟與金人訂立《隆興和議》,以割地貢歲幣、稱金國主為叔的屈辱條件,換來短暫而脆弱的和平。一時,到處是鶯歌燕舞,到處是豪宴酣醉。山外的青山連着青山,一座高樓挨着一座高樓,淡妝濃抹的西子湖邊,仍是曼舞盈盈,管弦聲聲;煦暖的春風中皇上和達官貴人們踏青賞春,歡聲笑語,完全忘掉了這究竟是臨時的國都杭州還是淪陷的京城汴州。此時此刻,中原的百姓正在金人鐵蹄下痛苦地呻吟,河洛之間瀰漫着一片牛羊的腥膻之氣。「夜半狂歌悲風起,聽錚錚陣馬檐間鐵」。作為一個有良心的大宋子民,你夜不能寐,緊蹙雙眉,點起一支昏黃的蠟燭,在微弱的光亮中奮筆疾書,寫成獻給孝宗皇帝的《美芹十論》和給宰相虞允文的《九議》。在這兩篇被南宋詞人劉克莊評為「筆勢浩蕩,智略輻輳」的重要政論中,你透徹地分析了宋金和戰的形勢,力陳抗敵復國方略。可是,奏書獻上,便如泥牛入海。你起義南來的「歸正人」身份,被統治集團視為「陌路人」。統治者不得不用你,但又很不放心,不肯信用你,不能讓你擔當更大的重任。你才華橫溢,智兼文武,卻只能在接二連三改任的地方小官的任上應付不暇,疲於奔命。
聚散匆匆不偶然,
二年曆遍楚山川。
但將痛飲酬風雨,
莫放離歌入管弦。
正如你在《鷓鴣天》上片中所寫的一樣,你的情緒低落到了極點。到這個時候,你對統治集團的陰謀手段已是心領神會。你終於徹底醒悟了:千里馬又有何用?還不是如劣馬一樣大汗淋漓地拉着沉重的鹽車在野外跋涉,有誰去愛惜、有誰去呵護?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報國無門的一腔苦悶,都傾瀉於自己的詞作:「兒輩功名都付與,長日惟消棋局」,這難道僅僅是悲憤麼?「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這難道僅僅是牢騷麼?而今讀來,這些詞作傳達出的,是你對朝廷與國事的多麼絕望啊。——試想,如果有誰才大情摯,生當國難深重之時,不能一展懷抱,誰又能像你這樣斂雄心,抗高調,變溫婉,成悲涼?屈子懷沙,賈生垂涕。一個正直的文人,其命運無論沉與浮,榮與辱,始終是與自己的父母之邦緊密連在一起的。《詩》云:「他人之心,予忖度之。」所以,讀你的詞作,我更多的是感受到一片黍離之悲似的蒼涼,一種鬱郁不得志的鯁慨,一份語言文字承載不動的沉重。
……陳皇后寂寞地在長門宮居住,她與漢武帝約定的相見之期又被耽誤。美麗的人兒總遭人嫉妒;即使用千金買來司馬相如的絕妙辭賦,綿綿的深情又能向何人傾述?……
是的,山河破碎,風雨飄搖;纏綿的情感,只能靠酒來消解。昏天黑地里,你喝下一壺又一壺濁酒,趁着半醉半醒的酒意,拔出匣中久而不用、銹跡斑斑的寶劍;舞它個幾番風雨,舞它個識盡愁滋味,舞它個涵秋影雁初飛,舞它個玉環飛燕皆塵土。看能不能找回青年時代「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那份轟動大江南北的感覺,從而重新回到在中州平原上縱橫馳騁、「沙場秋點兵」那令人刻骨銘心的崢嶸歲月。然後,劍鋒一擺,昂首問天:
廉頗老了麼?
有誰去探問他「尚能飯否」? [1]
作者簡介
曾令琪,中國辭賦家協會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