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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須,齊西王須善賈海, 出入扶南、林邑、頓遜群蠻中, 貿遷諸寶, 若毒冒、頗黎、火齊、馬腦之類, 白光煜煜然。

原文

齊西王須善賈海, 出入扶南、林邑、頓遜群蠻中, 貿遷諸寶, 若毒冒、頗黎、火齊、馬腦之類, 白光煜煜然。遇東風覆舟,附斷桅浮沉久之。幸薄岸,被濕行夷陰山中。 山幽不見日, 常若雨將壓地。

西王須自分必死。尋岩竇絕氣,庶遺胔不為烏鳶飯。未入,猩猩自竇中出,反覆視,意若憐之者。取戎叔、雹葖、委萎諸物,指之食。而西王須方餒,甘之。竇右有小洞,棲新毳厚尺余,甚溫、讓西王須,猩獨臥於外。大寒,不自恤。語言雖殊,朝夕嗢咿作聲,似慰解狀。如是者一年,不懈。

忽有餘皇度山下。猩急挾西王須出,送之登。及登,則其友也。猩猩猶遙望不忍去。

西王須因謂其友曰:「吾聞猩血可染罽,經百年不蔫。是獸也腯,刺之可得斗許。盍升岸捕之?」其友大罵曰:「彼獸而人,汝則人而獸也!不殺何為?」囊石加頸沉之江。

君子曰:「負恩忘義, 人弗戮, 鬼斯戮之矣。西王須之 見殺也宜哉!」

——宋濂《燕書》

賞析

這則寓言描寫了一個黑猩猩救人,而被救者反欲殺害猩猩的故事,痛斥負恩忘義之徒人不如獸。這一主題是通過動物和人的形象的對比表現出來的。作者用細膩的筆墨寫出動物的「人性」, 用來跟披着「人」皮的西王須的殘忍獸性進行對比,構成本文在藝術上的鮮明特點。

本文寫動物的「人性」,並不是對動物作一般的擬人化描寫,而是從動物自身的特徵出發,把寫實與想象巧妙結合起來。作者並沒有違背現實生活的邏輯,虛構猩猩能說人話具有人的生活和思維方式,而是想象猩猩在與人「語言雖殊」的情況下對一個落難人的種種友愛表現:最初發現西王須時,「反覆視,意若憐之者」,又「指之食」;把溫暖的小洞讓給西王須,「猩獨臥於外」;並且「朝夕嗢咿作聲,作慰解狀」; 直到見「余皇」(艅艎, 大船的名字)來,「急挾西王須出, 送之登」;船開後,「猶遙望不忍去」。現代人類發生學證明,黑猩猩是迄今存在的與人類親緣關係最近的類人猿。我們可以從上述一系列動作、情態細節描寫看到,作者把黑猩猩似人而非人的高等動物特徵表現得何等真切。而同時,作者又把人的情感心理和美好品質投射到猩猩身上,通過猩猩特有的行動和表情方式自然顯示出來,從而塑造出一個充滿人性和人情味的動物形象。對比之下,西王須被救後,向其友獻策殺害猩猩以謀利的言行,就越發顯得卑鄙可憎。正如其友所說:「彼獸而人,汝則人而獸也。」人性與獸性的錯位,賦予本文深刻的思想意蘊。

這則寓言取材新穎,描寫的是一件發生在海外異國的事情。作者的想象不是沒有根據的。據史料記載,十三、四世紀,中國的海外貿易非常發達,中國的遠洋帆船成了印度洋上的叱咤風雲的海上使者,在印度、阿拉伯南部沿海以及東非進行着頻繁的商業往來。本文作者宋濂死後25年,鄭和就開始了下西洋的壯舉。文中的西王須經常到扶南、林邑、頓遜等國販買的毒冒 (玳瑁)、頗黎(玻璃)、 火齊(雲母,一說是寶珠)、 馬腦(瑪瑙)等就都來自南印度和阿拉伯世界(據沈福偉《中西文化交流史》)。在此以前,我國古代寓言很少以海外異國為題材或描寫背景。雖然《莊子》偶爾寫到大海,充滿着對海外世界的神異幻想,但是並沒有寫實的成分,這是因為那時的生產力還沒有達到進行海外貿易的水平。而這則寓言卻給我們透露了中國封建社會後期商品經濟和對外貿易發展的新信息。寓言雖然是表達作者思想的, 但同時以一定的方式反映着當時的現實。所以欣賞寓言,也不能離開反映論觀點的指導。[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