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兒(吳艷芬)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虎兒》是中國當代作家吳艷芬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虎兒
狗是忠臣,一旦與人結緣,便會忠心耿耿地與之相伴。
在郊區宋家村就有這麼一位老太太,身邊總是跟着一隻漂亮、特別通人性的大黃狗,小時主人叫它小虎,現在叫它虎兒。她們似主僕,又似心心相印的老朋友,從不變樣。
這是一個初冬的夜晚,北風呼嘯、天空陰沉,老太太的小兒媳婦就要生產了。老兩口好福氣,兒成雙女成對。兩個女兒出了嫁,生的孩子隨夫姓,大媳婦生了一個女兒,在那一對夫婦一個孩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一家老少多麼盼望小媳婦能生個男孩啊,那個盼呀,語言是無法言喻的。
到大醫院生產要走20多里路,大媳婦是村裡的接生員,天冷,婆婆決定讓大媳婦為小媳婦接生。
一家人擠巴在公婆住的東屋,惴惴不安地等待小生命的降臨。宮縮一陣緊似一陣,嬰兒就要降生了。老太太既熱盼又緊張地為小媳婦忙做吃的,她的小兒子宋田在鍋里煮着接生用的剪刀,虎兒則悄無聲息地蹲坐在飯桌旁的陰影里,聚精會神地看着一家人忙碌。哇——哇——,嬰兒降生了,大媳婦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嬰兒的小雞雞。天冷,她馬上用早日準備好的小棉被將孩子包了起來,心裡是高興還是失落,自己也說不清楚。「是男是女?」宋田一邊從鍋里撈剪刀,一邊迫不及待地問。「是女的。」她跟他開玩笑。宋田已被期望沖昏了頭腦,狠心地說:「扔了!」「不。」小媳婦嚇壞了。他解釋:「村里人問起,咱就說,孩子一生下來就死了,再生一個肯定是男孩,你看我媽,就是先生了大姐,又生了大哥,留下這孩子,我們家就斷根了!」「他叔說得對呀二妹,你要為咱宋家着想。」嫉妒這個心魔瞬間醒了,大媳婦竟一邊扎着臍帶,一邊幫宋田說話。小媳婦很賢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急得潸然淚下。將錯就錯,大媳婦望了望宋田那默許的眼神,抱起包紮好的孩子就往外走,。婆婆欲言又止,為了接續香火,她無奈地背過身,撩起襖襟擦眼淚。看着嫂子出了門,小媳婦哭得更傷心了。宋田一邊阻止她下炕,一邊安慰道:「別哭、別哭,別哭壞了身體,我們都還年輕,明年再生一個啊、、、、」他安慰着妻子,自己心裡也不是滋味,畢竟抱走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
夜黑風高,無月星暗。大媳婦抱着孩子出了門,凜冽的北風使她打了個寒戰。心魔與人性激烈地鬥爭着,人性說:「在這黑咕隆咚的夜裡無人看見,這可憐的孩子會凍死的,他是無辜的,更何況他是那麼的可愛」她猶豫了。心魔馬上跳出來反駁:「小媳婦那漂亮的臉蛋、苗條的身材,本已讓你相形見絀,再生一個男孩,為宋家續了香火,你在宋家的地位肯定會一落千丈,孩子再好,可惜他投錯了胎!」人心莫測,善惡就在一念之間,嫉妒的魔鬼,不問天良、不畏天譴,將玩笑變成了現實。大媳婦狠了狠心,抱着孩子匆匆來到村外,尋得一塊凹地,將孩子放下,扭頭就走。悲風四野,嗚咽、哀嘆這可憐的小生命,黑夜漆漆,不見人性的卑污陰暗,做賊心虛,她怕說漏了嘴,回家後,直奔西屋自己的住處。
這是一幢6間的民宅,大媳婦住西三間,小媳婦暫時與婆婆住東三間。汪——汪-,咚!咚!大媳婦剛進門,虎兒就一邊低叫,一邊用前蹄敲着東門。宋田開門,馬上驚呆了:虎兒憐憫這可憐的小生命,竟把他叼了回來。「啊,孩子!」宋田趕緊從狗嘴裡接過孩子。「給我孩子!」小媳婦忘了哭泣,母愛使她發瘋似的從炕上奔過來,不顧一切奪過孩子,緊緊地抱在懷裡,生怕再有人給她搶了去。失而復得,她迫不及待地掀開小被角,將自己的臉貼在孩子的頭臉上。小臉凍得冰涼,生命岌岌可危。她神經質似的奔回炕上,手忙腳亂地解開綑紮小被的帶子,掀去小被,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孩子。「男孩、是一男孩。」她這一動作,使宋田發現了嬰兒是男性的標誌物,只驚得圓睜雙目、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小媳婦低頭瞧瞧,果然是一男孩,張口愕然、如遭雷擊、大腦一片空白。產後虛弱、驚憤攻心,她面色蒼白如紙,渾身的血液仿佛剎那被什麼吸光,似一尊沒有思維的蠟人。宋田從愣怔中驚醒,妻子那驚咋、呆滯的眼神,使他倒抽一口冷氣,他趕緊扶住她、拍背呼叫。
聽到狗叫,婆婆第一個從裡屋出來,眼前的情景真是石破天驚,她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呆若木雞。公公、大伯哥也從裡屋出來了,面面相視,無不驚駭失色、膛目結舌!瞬間,屋內空氣凝固了,連各人的喘氣聲都清晰可辨。
如夢初醒,小媳婦肩膀抖動,身子顫慄,終於哭出了聲。宋田一邊安慰她,一邊心顫自責:我差一點害死自己的親生骨肉,都是重男輕女惹的禍!「孩子沒事吧?」婆婆滿臉驚詫,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腦袋、飲泣悲哽!孩子生氣似的,小嘴緊閉、眼睛睜也未睜、小腳卻亂蹬,好像在說「別動我。」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難知心,大媳婦平日裡就爭強好勝,可萬萬沒想到她竟能這麼做!「天理難容,天理難容啊!」婆婆悲憤難抑,情不自禁來到虎兒身邊,一下坐在地上,摟着虎兒脖子,感嘆道:「傷天理,喪天良!人不如狗,我的功臣!」虎兒兩眼似睜非睜,似乎在說:好人想象不到壞人有多壞,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這個蠍毒心腸的女人,良心被狗吃了!怒向膽邊生,大伯哥臉色鐵青,咚!咚!咚!朝西屋奔去,他要問問老婆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潑婦!」咚——他一腳將門踢開,「啊——」眼前的情景一下把他震住了:老婆正把剪刀重重地刺進了自己的胸膛,在他衝進門的一剎那,她面無表情地斜瞄他一眼,哐——,摔倒在地,地動屋搖、血流如注!
某先賢說得好,嫉妒是一把雙刃劍,最後不是插在別人身上、就是插進自己心裡。原來,聽到狗叫,大媳婦馬上惶惶不安地湊至窗前、引頸聆聽,聽家人議論,虎兒將孩子叼了回來,她不由得一震,心裡疑惑,我怎麼就一點沒聽到它在身後呢?恍惚中,她似乎看到虎兒那黃褐色的長毛、柔軟蓬鬆、神風飄飄,那深窺銳利的眼神穿心透肺,似神靈幻化而成。這真是舉頭三尺有神明,她不寒而慄!真相馬上就要大白,她將無顏面對公婆的期盼,無顏面對小叔兩口那單純的、對她信賴的眼神!怎麼辦?衝動的魔鬼已將其推入絕境,嫉妒的閻王已將其拉入地獄!她悔恨、恐懼、羞愧、自責,無地自容!就在這時聽到了丈夫那怒不可遏的責罵聲,於是操起桌上的剪刀、、、、
「媽——快來啊!」大伯哥驚慌失措、聲嘶力竭地呼叫。公婆、小叔跑來,駭極,婆婆只覺天旋地轉、魂飛魄散、一下暈了過去,幸虧宋田扶得及時,才未釀成更慘的悲劇。公公不愧為大丈夫,面對眼前的慘景方寸未亂,指揮道:「別動剪刀,趕快摘扇門,抬往醫院搶救!」等門摘來,大媳婦已血流成河。一家人千呼萬叫,婆婆總算緩過氣來,大媳婦卻瞬間逃離人間!這正應了佛經上那句老話:福禍無門,唯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
家裡添了一個小生命,這本是一件喜事,可又要辦喪事,虎兒坐在較暗的角落裡,默默地看着人們亂糟糟地跑前跑後、手忙腳亂,它輕晃腦袋,不解地想:傷害別人、不正是毀滅自己嗎?人類這是怎麼了,這麼藐視生命、踐踏人命、傷害無辜,唉!不理解,不理解!
人們聚集在宋家門前,竊竊私語、扼腕嘆息。隨着哭嚎聲浪的增大,大媳婦的遺體被抬上了靈車。可憐老母親,手牽着不滿5歲的孫女,佝僂着腰背、抽泣着、踉踉蹌蹌地跟着靈車往前走,小孫女則拚命地哭喊着媽媽,看着這令人心碎的一老一小,人們無不感慨唏噓、動容落淚。虎兒遠遠地望着它的主人,難過地想:人在做、天在看,傷害別人並非別人的不幸,而是自己的不幸,自古就是「害人害自己!」最難過、最悔恨的還是宋田,是他重男輕女的思想,害得父母白髮送黑髮、害得哥哥半路喪妻、害得侄女小小年紀就沒了媽媽!「可憐的孩子!」悲慟之餘,他將侄女抱入懷中。「別哭、別哭,好孩子不哭啊。」他這樣哄着侄女,自己卻涕淚橫流!他不知道、不知道該怎樣彌補自己的過錯,救贖自己的心靈。
靈車走了,扔下了人生百味:幫一個小生命來到人世這本是天使所為,可一念之差竟成了魔鬼,其根源就是嫉妒!見不得人好、是人的劣根。虎兒儘管生活簡單、身份卑微,但她熱愛生命、敬畏生命,在上帝面前一樣是天使,在人們心中一樣是功臣![1]
作者簡介
吳艷芬,1947,1,30齣生於煙臺市,棲雫縣,豐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