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房記憶(周建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拱房記憶》是中國當代作家周建華的散文。
作品欣賞
拱房記憶
我的母校孝師,桂花園外有一片小樹林。
九月的小樹林,一片熱鬧,香樟英姿挺拔、黃葛枝葉蓬勃,石榴掛果,蠟梅蓄勢,紫紅的葉子花綻放得無所顧忌。天空湛藍,雲朵悠然自得,於是,這片熱鬧似乎又寧靜起來。此情此景,不由讓人生出幾許「偶隨白雲去,棲此林下屋」的情緒。
我心裡的「林下屋」,是一棟拱房。很多年前,拱房就在那片小樹林處,具體到東西南北、前後左右,已說不準確。能夠記得清楚的是,拱房是平房,並不高大,更談不上聳立,或者說,叫「一棟拱房」也不盡合適,我以為,或許叫「一排拱房」準確些。拱房是我們的宿舍——男生宿舍,一排拱房也就是一排男生宿舍。
宿舍有些破舊,牆面的砂漿斑斑駁駁,單調的灰黑色露出紅磚的樣子。宿舍里很簡陋,似乎沒有稱得上家具的物件,除了幾架上下鋪的木床。
四十幾年前,也是九月,我和我的同學,一群洋溢着青春氣息的少年,來到孝師。報到那天,班主任安排的床位便是這種上下鋪的床。對於來自農村的我們,上下鋪有些新鮮,又讓人有些擔心,特別是上鋪,我們擔心翻個身會滾下床,擔心床會被壓垮。據說,上鋪曾經有過床框子掉下來的事。
我的上鋪是個高個子,身體重,他的父親怕他摔下來,弄來一卷布帶,在兩端床頭柱間綁了又綁,纏了又纏,做了個密密匝匝的圍擋。鄰床的上鋪個子小,或許是覺得爬上爬下費勁,便自作主張換到了下鋪。
班主任趙老師,那時候四十來歲。報到的時候,趙老師笑眯眯的眼睛仿佛一彎弦月,眉宇間掛滿慈祥。對於換床的事,趙老師說,進了孝師,就要有孝師的規矩。說這話時,趙老師語氣慢悠悠的,聲音也不大,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威嚴。趙老師要求嚴格,那位同學規規矩矩回到了自己的上鋪。對於我們來說,這或許是在孝師上的第一課,教室便是拱房。
宿舍就是睡覺的地方,或許如此,我們把拱房稱作寢室。一排拱房有幾間寢室,已記不清,或者七八間,或者八九間,也可能是十間,但七八間肯定是有的。之所以這樣說,是拱房至少有七八個拱,一個拱便是一間寢室。
寢室都有編號,我和另外九名同學住在一號,但我們不說「一號寢室」,而是說「一寢室」。什麼時候少說個「號」字,為什麼少說個「號」字,說不清楚。我曾經問過同學,同學顯然沒有思考過,說「一寢室」和「一號寢室」有區別麼?直到有一次住賓館,服務員遞給我房卡,禮貌地對我說,「先生,你的房間號是三樓1號」。不知道是不習慣字正腔圓的標準普通話,還是「三樓1號」對我來說就是睡一晚覺的地方,心裡突然便生出些微妙。這種微妙是什麼,說不清,或許是陌生,或許是匆匆,也可能二者兼而有之,總之,是有些「一號寢室」之於「一寢室」的感覺。
拱房不只是寢室,「一寢室」也不只是睡覺。課餘,把箱子往寢室中間一放,把棋盤往床上一擺,打撲克的打撲克,下象棋的下象棋。打撲克也好,下象棋也好,總有一群抱膀子的,或一兩個,或三五個,甚至七八個,一副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樣子,往往讓場上主角不知所以。寢室外的走廊里,有人寫生,有人拉二胡,有人吹口琴,還有人練聲。寫生的人,永遠把拱房、拱房前面的銀杏樹,還有遠處的白塔當作模特;拉二胡的人能把《二泉映月》從秋拉到冬,又從春拉到夏;隨你聽不聽,吹口琴的人都會自顧自把一首《軍港之夜》吹得如醉如痴;練聲的人最讓人感動,硬是能把單調的「咪~嘛~」「嘛~咪~」唱成婉轉悠揚。當然,也有全然不受這些熱鬧牽絆的人,他們安靜地坐在床邊、躺在被窩裡,或在《七劍下天山》的刀光劍影里馳騁,或在《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悲歡離合中抒放。
拱房側面有個樓梯,可以上到屋頂。屋頂是拱形的,拱房之所以叫拱房,應該便是這拱形的原因。拱形的弧線起起伏伏,如一排翻滾的波浪。我們喜歡站在波浪的頂上,至於在頂上做什麼,是享受朝露的滋潤?還是感受夜風的撫慰?記憶里已經模模糊糊,似乎都有,又似乎都沒有。
畢業前那個秋天,空氣里瀰漫着醉人的桂香。一天傍晚,晚霞恣意地燃燒,越過巍峨壯觀的龍護舍利寶塔,漫向古樸典雅的姜孝祠老殿,在蒼綠的銀杏駐足,把教室的磚牆染紅,把拱頂,還有站在拱頂的人,灑滿金色的光芒。站在拱頂的是同寢室的同學,身穿喇叭褲,手握六弦琴,彈指之間,一曲《愛的羅曼史》便飄揚起來。
四十多年過去,拱房早已不在,但我的心始終「棲此林下屋」。我知道,那片小樹林,永遠藏着一排拱房,還有那間「一寢室」。
作者簡介
周建華, 網名天台, 四川羅江人,生於1968年4月,著有散文集《天台軼事》。現為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四川省散文學會會員、四川省攝影家協會會員、德陽市教育作家協會主席、德陽市網絡作家協會主席、德陽市作家協會主席團委員、德陽市攝影家協會會員。
參考資料
- ↑ [中國作家網 (chinawriter.com.cn)中國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