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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州十萬囤懷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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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州十萬囤懷古》中國當代作家林棲的散文。

作品欣賞

思州十萬囤懷古

在岑鞏思州古城東面,有一個叫天堂的地方,龍江河與異溪河在寨前交匯流入舞陽河,形成一處景色奇美的天地。

在天堂寨後,有一座山丘,如同猛獸一樣匍匐在龍江河與異溪河兩河交匯的水口,雄視一江流水東去。山丘上,有一座石囤,囤色如墨,不知歷經了多少春秋風雨。山頂的四周被壘起的幾米高石牆圍得嚴嚴實實。向東面河的山頂開着一扇石門,旁邊建有烽火台。

登上石門,向東眺望,大河滔滔,天地遼闊。

我曾經多次登臨此囤,細細察看每一塊囤石,想要搞明白它建於何時,是何人所為,又有何用?

然而,囤上沒有一個文字記載,只能到囤下的天堂寨去訪問。

一位九十多歲的譚姓寨老說,天堂人家多數姓譚,祖上從江西來天堂生活已有數百年。舊社會,譚家靠在龍江河裡扒船為生。談起龍江河上的扒船營生,他們滔滔不絕,悠悠往事,三天六夜擺不完。當我問起後山石囤的事,他們的記憶似乎鞭長莫及。

有人說,那是古人修的軍事基地;有人說,那是清朝年間修的御苗囤;有人說,那是民國時期修的防匪囤……

得不到確切答案,我只好去史籍里查找。歷代的《岑鞏縣誌》里沒有,清朝的《思州府志》里沒有,明代的《黔記》《貴州圖經新志》里也沒有……正當我想這又怕是岑鞏歷史上一段無法了結的謎案的時候,一個朋友給我送來了一本明朝萬曆年間的《貴州通志》,我在通志《思州府.山川》里看到了這樣的記載:

「十萬囤,治東十里,昔田琛藏兵十萬於上。」

看到此語,我的心頭頓起一陣強烈的震動,仿佛看見岑鞏歷史的遠空烽煙滾滾,陣陣金戈鐵馬的嘶鳴馭空而來……

思州府的治地,就是今天岑鞏縣思暘鎮的思州古城。「治東十里」,不正是在天堂嗎?「藏兵十萬」令我既驚又疑:浩蕩十萬大軍,在這彈丸之地,可能嗎?但是這個「藏兵」的田琛,卻是思州乃至西南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土司王。他是能夠辦到的。

這番記載,非同小可。我們不得不再實地考察,而且目光不再局限於天堂。

經過幾個月的探查,我們發現在天堂與思州古城之間龍江河兩岸長達五公里區域內的大小山頂上,陸續發現十餘座古囤。這些囤,大多是石囤,建有烽火台,與當地常見的防匪囤有很大差別。按照萬曆《貴州通志》的這段記載,和我們掌握的有關思州田氏的史跡情況,我們有理由推斷,「十萬囤」就是當年田氏土司修建的軍事防禦基地。

元朝至元年間,田氏土司將治所從北面的龍泉坪遷至南面的清江城,即今天思暘鎮的思州古城。田氏土司在此用心經營,在這裡修建了宣慰司城,將子孫後裔安頓在西面的注溪衙院。

為了保護治所和子孫的安全,他們將重兵布置在東面的天堂與思州宣慰司城之間,死死地鎖住這一段進出治所的水口要害,主要防禦來自中原軍隊的侵擾。而在府西之地的注溪衙院一帶,在龍江河沿岸的高山大谷之間,則是田氏土司牧馬、練兵和屯兵的大後方,是田氏土司的後勤補給基地,一方面可以補給前方兵馬糧草,二來可以確保子孫後裔的安全。

時隔數百年,思州古城的東西兩地,從地方史志和民間記憶中仍然可以查找到一些有關田氏土司的零星記載和傳說。如天堂的十萬囤、洞坪的田琛崖渡,還有亞壩的郎城、硯池塘、鹽井等地。鹽井出溫泉,泉水含鹽量很高,傳說這裡是田氏土司的產鹽基地。田氏敗逃後,鹽井被封。當地至今還流傳着一句話說:「要想鹽井開,除非田氏轉傑來!」衙院背後的岑鞏山,是田宣慰牧馬處和演武場。馬院,又叫馬圈,是田宣慰關馬的地方。思州古城五里處的磨寨村有座大山,山頂有囤,也叫十萬囤,《思州府志》說:「十萬囤,府西五里,田宣慰屯兵處。」

可以看出,田氏土司在思州歷史上留下過深重的足跡,產生過重大的影響。我們不得不去追溯和正視田氏那段塵封已久的歷史。

思州之名始於唐初,與思州田氏關係密切。隋開皇年間,田氏始祖田宗顯入黔平蠻,因功受封黔中太守。唐永隆年間,田宗顯四世孫田克昌,陟巴峽,卜築思州,恩威結服夷民,成為大首領,從此思州成為田氏世土。

田氏發跡靠的是武力。由於長期在高山峽谷間征戰磨礪,田氏士兵個個如狼似虎。這是一支極其彪悍的土司勁旅,時人記述說:「聚如雲,散如鴉,用偏架之弩,射無不中,中無不死」。

宋朝時期,田氏土司軍隊一度成為朝廷直管的正規軍,受到統治者的特別倚重。宋朝皇帝曾稱田氏將軍為「田老虎」,稱田氏軍隊為「神兵」。田景賢是田宗顯的第十一世孫,是思州田氏土司首領中的傑出人物,曾是一名抗蒙名將。南宋末年,他臨危受命,率領十萬大軍從思州出發,千里迢迢進京勤王,抗擊蒙軍,力挽狂瀾。

唐宋元明時期,田氏土司軍隊忠實履行朝廷詔令,開黔撫夷,安定交趾,擊退戎金,逆戰蒙元,遠征緬越,開通雲貴,平息苗疆,對維護祖國統一、邊疆穩定和民族團結作出過重大貢獻。

田景賢將土司治所南遷清江城,將新治清江稱思州,而將舊思州稱思南。岑鞏的古名思州由此而來。此時,田氏土司占據天時、地利,憑藉強大的武力開疆拓土,田氏勢力如日中天,成為西南地區疆域面積最大的土司。

然而,正當田氏走向鼎盛的時候,元朝末年,田景賢之孫田茂安割地投降明玉珍,田氏領地和勢力一分為二,田氏由此走向分裂,幾代土司仇殺內訌不止。

明朝永樂年間,思州宣慰使田琛與思南宣慰使田宗鼎為爭奪硃砂礦,發動了貴州歷史上著名的「沙坑之戰」,直打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連皇帝朱棣也叫不停歇。最後朱棣將大手一揮,派大軍進剿思州思南,將田琛與田宗鼎捉至京城問斬,田氏土司勢力隨即灰飛煙滅。

毫無疑問,田琛是思州田氏土司家業的敗家子。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土霸王,全然不把雄才大略的永樂皇帝朱棣放在眼裡,將內訌愈演愈烈,最終敲響了田氏敗亡的喪鐘。

關于田琛其人,明朝田汝成的《炎徼紀聞》、郭子章的《黔記》和清朝張廷玉的《明史》都有着濃墨重彩的記述。可見他的歷史影響不可小覷。

這些史籍記載說,田琛與田宗鼎鬧事,被朱棣叫進京城訓話,嚴辭警告他不要再在地方生事擾民,否則就要取他項上人頭。一回思州,田琛又成了土皇帝,把朱棣的話拋到九霄雲外。為了爭奪沙坑地,與田宗鼎又起事端,還扯起大旗,自稱天主,組織兵馬殺向思南。

最終,朱棣下定決心,派鎮遠侯顧成率兵五萬將田琛、田宗鼎捉至京城問罪,徹底剿滅田氏勢力。從此思州改土歸流,思州宣慰司變成了思州府,成為新建貴州省的管轄之地。

我們已經無從知曉,六百年前那場平思戰爭究竟有多慘烈?如此強大的田氏勢力,眨眼間煙消雲散,仿佛一棵大樹被連根拔起,拔得很難覓到一絲蹤跡。

數百年來,一群群的歷史學者在思州大地上,無數次追問,除了茫然還是茫然。田氏雄傑埋骨何處?他們的子孫逃往何方?

兩百餘年後,田氏後裔重返思州故里,在注溪衙院重起爐灶,重沐煙火。然而那長達兩百餘年的逃匿記憶卻在田氏土司的後裔中神秘地集體消失了,給後世學者留下無窮的喟嘆和遺憾。

如果田氏沒有內訌,如果田琛聽從朱棣的警告,如果田氏土司依然統治思州,那麼貴州的歷史將是怎樣一番景象?

然而,歷史沒有如果。歷史如同一條大河,洪流滾滾向前。祖國統一、民族團結,才是大義。 [1]

作者簡介

林棲,實名張維軍,1974年10月29日生,土家族,貴州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