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要下鄉(梅方)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常常要下鄉》是中國當代作家梅方的散文。
作品欣賞
常常要下鄉
那年月幹部常常要下鄉,我從事的是出版社的編輯工作,要了解各縣的文藝創作狀況,就在蘋果僅僅只有核桃般大的時節去一個縣上,縣委宣傳部的一個幹事接待了我,正是星期六,他要回家,安排我夜裡睡在他辦公兼臥室的房間裡,臨走時給了我去灶上吃飯的飯票又叮嚀:要喝水,去水房開水爐那兒灌,茶葉就在第二個抽屜里。夜裡,宣傳部的小院裡寂靜無人,我看了一會兒書,覺得無聊,出來摘院子裡的青蘋果吃,酸得牙根疼,就泡了他的茶喝。茶只有半盒茶,形狀小小的,似乎有着白茸毛,我初以為這茶霉了,沖了一杯,杯麵上就起一層白氣,悠悠散開,一種清香味就鑽進了口鼻,待端起杯再看時,杯底的茶葉已經舒展,鮮鮮活活如在枝頭。這是我從未見過的茶葉,喝起來是那麼的順口,我一下子就喝完了,再續了水,又再續了水,直喝下三杯,額上泛了細汗,只覺目明神清,口齒間長長久久地留着一種爽味。第二天,一早起來我又泡了一杯,到了中午,又泡了一杯,眼見得茶盒裡的茶剩下不多,但我控制不了欲望,天黑時主人還沒有返回,我又泡了一杯。茶盒裡的茶所剩無幾了,我才擔心起主人回來後怎麼看待我,就決定再不能在這裡待下去,將門鑰匙交給了門房去街上旅捨去睡,第二天一早則搭車去了臨縣。那麼幹事到底是星期天的傍晚返回的還是第二天的黎明返回,我至今不知,他返回後發現茶葉幾近全無是暗自笑了還是一腔怨恨,我也不知,我只是十幾天後回到西安給他去了一信,表示了對他接待的感激,其中有句「你的茶真好」,避免了當面見他的尷尬,兀自坐在案前滿臉都是燙燒。
賊一樣喝過了自覺是平生最好的茶,我不敢面對主人卻四處給人排說,聽講的人便說我喝過的那一定是陝青,因為那個縣距產茶區很近,又因為是縣委的人,能得到陝青中的上品,又可能是新茶。於是,我知道了所謂的陝青,就是產於陝西南部的青茶,陝西南部包括漢中、安康、商洛,而產茶最多的是安康。我大學的同學在安康有好幾位,並且那裡還有我熟悉的幾個文學作者,我開始給他們寫信,明目張胆地索賄,罵他們為什麼每次來西安不給我送些陝青呢,說我現在要做君子呀,寧可三日無肉,不能一晌無茶啊!結果,一包兩包的茶葉從安康捎來,雖每次不多,卻也不斷,但都不是陝青中的上品,沒有我在宣傳幹事那兒喝到的好。再差的陝青畢竟是陝青,喝得多了,檔次再降不下來,才醒悟真正的茶是原本色味的,以前喝過的花茶、胡茶皆為茶質不好用別的味道來調劑,而似乎很豪華的流行於甘、寧、青一帶的八寶茶,實是在那裡不產茶,才陳茶變着法兒來喝罷了。從此以後,花茶是不能入口了,寧喝白開水也不再喝八寶茶,每季的衣着是十分簡陋,每日的飯菜也極粗糙,但茶必須是陝南青茶,在生活水平還普遍低下的年月里,我感覺我已經有點貴族的味道了。
當我成了作家,可以天南海北走遍,喝的茶品種就多了,比如在杭州喝龍井茶,在廈門喝鐵觀音茶,在成都喝峨眉茶,在雲南喝普洱茶在合肥喝黃山茶,有的茶價五百元一斤,有的甚至兩千元。這些茶葉也真好,多少買了回來,味道卻就不一樣了,末了還是覺得陝南青茶好。說實在的,陝青的製作很粗,茶的形狀不好,包裝也簡陋,但它的味重,醇厚,合於我的口舌和腸胃,這或許是我推崇的原因吧。
為了能及時喝到陝青,喝到新鮮的陝青,我是常去安康的,而且結交了一批新的安康的朋友,以至有了一位叫譚宗林的專門在那裡為我弄茶。譚先生因工作的緣故,有時間往安康各縣跑,又常來西安,他總是在穀雨前後就去了茶農家購買茶葉及時捎來,可以說我每年是西安最早喝到新陝青的人。待譚先生捎了半斤一斤還潮潮的新茶在西安火車站一給我打電話,我便立即通知一幫朋友快來我家,我是素不請人去吃飯的,邀人品茶卻是常事,那一日,眾朋友必喝得神清氣爽,思維敏捷,妙語迭出,似乎都成了君子雅士。譚先生捎過了穀雨茶,一到清明,他就會在茶農家幾十斤地採購上等青茶,我將小部分分給周圍的人,大部分包裝好存放於專門購置的大冰櫃裡,可以供一年享用了朋友們都知道我家有好茶葉,隔三岔五就吆喝着來,可以說,我的茶客是非常多的。
作者簡介
梅方,品詩文網簽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