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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賦 庾信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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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園賦
圖片來自搜狐網

小園賦是一首抒情小賦。該賦通過對所居住的小園景物的描寫,抒發了作者的故國之思和身世之悲。全篇觸景生情,移情入景;情景交融,物我一體;並且用典和白描緊密結合,頗見匠心,悲感淋漓地體現出作者坎凜詠懷、窮途一慟的心情。

原文

庾信〔南北朝〕

  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況乎管寧藜床,雖穿而可座;嵇康鍛灶,既暖而堪眠。豈必連闥洞房,南陽樊重之第;赤墀青鎖,西漢王根之宅。余有數畝敝廬,寂寞人外,聊以擬伏臘,聊以避風霜。雖復晏嬰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適閒居之樂。況乃黃鶴戒露,非有意於輪軒;爰居避風,本無情於鐘鼓。陸機則兄弟同居,韓康則舅甥不別,蝸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爾乃窟室徘徊,聊同鑿坯。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琴號珠柱,書名玉杯。有棠梨而無館,足酸棗而非台。猶得敧側八九丈,縱橫數十步,榆柳兩三行,梨桃百餘樹。撥蒙密兮見窗,行敧斜兮得路。蟬有翳兮不驚,雉無羅兮何懼!草樹混淆,枝格相交。山為簣覆,地有堂坳。藏狸並窟,乳鵲重巢。連珠細茵,長柄寒匏。可以療飢,可以棲遲,崎嶇兮狹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戶平行而礙眉。坐帳無鶴,支床有龜。鳥多閒暇,花隨四時。心則歷陵枯木,發則睢陽亂絲。非夏日而可畏,異秋天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雲氣蔭於叢蓍,金精養於秋菊。棗酸梨酢,桃榹李薁。落葉半床,狂花滿屋。名為野人之家,是謂愚公之谷。試偃息於茂林,乃久羨於抽簪。雖有門而長閉,實無水而恆沉。三春負鋤相識,五月披裘見尋。問葛洪之藥性,訪京房之卜林。草無忘憂之意,花無長樂之心。鳥何事而逐酒?魚何情而聽琴?

  加以寒暑異令,乖違德性。崔駰以不樂損年,吳質以長愁養病。鎮宅神以薶石,厭山精而照鏡。屢動莊舄之吟,幾行魏顆之命。薄晚閒閨,老幼相攜;蓬頭王霸之子,椎髻梁鴻之妻。燋麥兩瓮,寒菜一畦。風騷騷而樹急,天慘慘而雲低。聚空倉而雀噪,驚懶婦而蟬嘶。

  昔草濫於吹噓,籍文言之慶余。門有通德,家承賜書。或陪玄武之觀,時參鳳凰之墟。觀受釐於宣室,賦長楊於直廬。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盜潛移,長離永滅。摧直轡於三危,碎平途於九折。荊軻有寒水之悲,蘇武有秋風之別。關山則風月悽愴,隴水則肝腸斷絕。龜言此地之寒,鶴訝今年之雪。百齡兮倏忽,光華兮已晚。不雪雁門之踦,先念鴻陸之遠。非淮海兮可變,非金丹兮能轉。不暴骨於龍門,終低頭於馬坂。諒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渾渾。

譯文

  在一枝樹權上,巢父就獲得了安家的處所;在一把葫蘆里,壺公就找到了容身的地方。何況管寧的粗劣床榻,破成洞也還可以坐;嵇康的打鐵爐邊,既暖和又可以安眠。為什麼一定要高閣重樓,像是南陽樊重的宅第;畫棟雕窗,像是西漢王根的王府?我只有幾畝大的一處房舍,在這裡聽不到車馬的喧囂,權且用來隨俗度日,遮擋風雨嚴寒。我的住所即使靠近集市,也不會像晏嬰那樣追逐需求的便利;即使坐落在京城,也只希望像潘岳那樣享受閒居的安樂。再說黃鶴自警是為了逃離人們的危害,決不會自願去乘坐華貴的馬車;爰居遷徙是為了迴避海上的災害,並不是想要謀求人們的祭拜。在流寓生活中,如能像陸機兄弟有個棲身之地,像韓伯舅甥不計利害得失,那麼就算是蝸角蚊睫一般的狹小空間,我覺得已經足夠安居樂業的了。

  於是我從官場逃出來,在小園中自得其樂。正當新桐發芽,清露晨流,柳枝搖曳,惠風和暢的季節。在園中彈彈琴,讀讀書,也是讓人愜意的。園中有棠梨、酸棗樹,但沒有樓台館閣。斜着看有八九丈長,橫着看有幾十步寬。園中栽有兩三行榆樹柳樹,又有百餘棵梨樹桃樹。撥開茂密的枝條才能見到窗子,橫豎走去都可以成為道路。鳴蟬有密葉遮蔽而不受驚擾,野雉不必擔心羅網陷阱而自由自在。青草和綠樹混為一片,長短枝椏交互伸展。有山不過像一筐土堆成,有水不過是個小土坑。水下的龜鱉因為地盤小不得不窩連着窩,孵雛的鳥鵲也因為可作巢的樹少不得不巢疊着巢。園中的草地上擁擠着串串的果實,架上的葫蘆累累沉重而拉長了脖頸。園子裡可以找到充飢的食物,也可以嬉遊歇息。有幾間高矮不一的房屋,草做的屋頂已經透風漏雨。屋檐低矮得碰到帽子,門框狹窄得側身碰到眉毛。帳幔樸素引不來白鶴,床榻陳舊墊腳的只能是神龜。鳥兒幽閒自得,隨意鳴啼;花兒自開自落,四季隨心。唯獨我心如歷陵久枯的大樹,發如睢陽待染的一團素絲。雖然不是夏日,也有所畏懼;雖然不見秋風,也有所悲傷。

  園中有一寸二寸的小魚,有三竿兩竿翠竹。雲氣覆蔭着叢生的蓍草,金精滋養着秋天的菊花。酸棗酸梨,山桃山李,枯葉布滿床頭,落花堆遍屋地。我稱這裡是山野人家,也就是齊國愚公的山谷。讓我嘗試一下隱居在園林,因為很久以來就曾嚮往退出官場的生活。園門雖有卻常關閉着,我的心已經與外世隔絕。偶爾有些來往的,不是荷荼丈人那樣的隱者,就是披裘公那樣的高士。空閒的時間,我或是閱讀葛洪的醫書,或是研究京房的卦辭。但是看到忘憂草不能使我忘憂,見到長樂花不能讓我長樂。鳥兒不能飲酒而偏讓它飲酒,魚兒不願聽琴而偏讓它聽琴,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這樣違背他們的本心呢?

  再加上南北方氣候寒熱不同,我感到不能適應,肯定會因為抑鬱不樂而折損壽命,因為長年愁苦而積成疾病。在住宅四角埋上大石以鎮鬼怪,掛上明鏡以照精靈。我如同莊舄一樣因思鄉而病倒,又如同魏顆的老父一般病到昏亂欲死。暮色籠罩了空蕩蕩的房屋,我看着全家老老少少,真感到對不起受苦的兒子,也對不起勤儉的妻子。家裡只有兩瓮麥子,一畦秋菜。風吹得大樹不停地搖動,低沉的雲層使天空變得一片昏暗。空空的糧倉上聚集着吵鬧的麻雀,懶婦們的耳邊響起了秋蟬的悲鳴。

  當年我托先輩的福蔭,在梁朝的宮廷里濫竽充數。我的祖父可以和建有通德門的鄭玄媲美,我的父親和伯父也和讀過王室賜書的班嗣、班彪同樣博學。我有時在玄武闕陪坐,有時到鳳凰殿聽講。曾經像賈誼在宣室受到召見,又曾像揚雄待命賦寫詩文。

  不料山崩地裂,河流枯竭,冰消雪散,石碎瓦解,大盜侯景篡權作亂,江南故國陷於滅頂之災。我回國的平坦大道一下子就被摧毀,變得像三危山、九折坂一樣的艱險難行。如同燕太子為荊軻在易水餞行,又如同李陵在匈奴為蘇武送別,我從此有去無回,只能長留在異國他鄉。關中的山川風月使我滿懷悽愴,隴頭流水一類的歌曲更讓人痛徹肝腸。這裡嚴寒多雪,完全不同於故國江南。人的一生很快要過去了,我已開始進入晚年。雖然不想洗雪以往遭遇的不幸,但還是丟不開南歸故鄉這個意念。可憐我既不能像雀雉入淮海而發生變化,又不能像金丹在土釜中一連九轉。我如果無法如願回到南方,最後也只好在北朝忍辱負重地活下去了。看來昏暗的天意就是這樣的,對紛亂的人生我只有嘆息而已。

賞析

  該賦通過對所居住的小園景物的描寫,抒發了作者故國之思和身世之悲。全篇觸景生情,移情入景,情景交融,物我一體;並且用典和白描緊密結合,頗見匠心。

  全賦可分六段。首段寫自己本無情於祿仕,不求華堂大廈,但求一席之地足以容身。此段用對比的方法並借用歷史典故以明心跡。他願像巢父那樣,夏則居巢,冬則穴處;像壺公那樣,夜間在壺中存身;像管寧與嵇康那樣,將藜床坐穿,將鍛灶兼作暖炕使用,以簡居自安。至於像東漢時代南陽人樊重,廬舍豪華,門闥洞開,重堂高閣,廣廈相連;西漢的曲陽侯王根,家中赤墀青瑣,與皇宮相似。作者並不希望有樊重、王根那種豪華的宅第。有了上文的對比與抉擇,下文將筆一轉,自然地過渡到自己理想中的小園生活:「數畝敝廬,寂寞人外,聊以擬伏臘,聊以避風霜」,雖居近市井,結廬人境,但不求朝夕得居市之利,惟求閒適之樂。作者又用「黃鶴戒露」比喻自己處境險惡,企圖以隱居而求遠禍自全。以鶴的無意乘軒和爰居本為避海風而來,沒想到國人以鐘鼓祭之,表示自己本無意做官,而今卻冠冕加身了。看來還是棄官歸隱,求得「親戚共一處,子孫還相保」(陶淵明《雜詩》)為好。巢林之鳥,不過棲於一枝,哪怕自己的敝廬小如蝸角蚊睫,可以容身足矣,別無他求。

  第二段回筆再寫他理想中的小園風光。園子雖小,猶得「欹側八九丈,縱橫數十步,榆柳兩三行,梨桃百餘樹」。居室雖如窟室如鑿坯。但可以領略「桐間露落,柳下風來」的逸趣,可以讀書彈琴於其問。園中有繁茂的花草樹木為伴,有無憂無慮的鳥兒為侶。但是這些想像中的樂趣又沒有能夠得到。自己如今頭髮已白,年貌俱衰,形如枯木,心同死灰,內心籠罩着畏懼與憂愁,並無樂趣可言。

  第三段再寫小園景物,其中有池魚、修竹,花草叢生,果樹繁多,以至落葉狂花,紛飛亂舞。如野人之家,愚公之谷,「雖有門而長閉,實無水而恆沉」,相識與見尋者都是隱士或學者。但是這種生活又何嘗能得到。如今旅居長安,花草雖多,但起不到忘憂長樂的作用。自己本願像飛鳥與游魚一樣,棲於深林,潛於重淵,如今卻屈仕魏、周,失其故性,真是「望雲慚高鳥,臨水愧游魚」(陶淵明《始作鎮軍參軍經曲阿作》),以至觸景皆是痛苦。

  第四段先以吳質和崔駰的不得志喻己,復以莊舄的病中作越吟,喻己之恆念故國梁朝。以下數句,喻己提攜老幼,關河累年,處境困難,事不如意,不免屢動鄉關之思,作窮愁之吟。

  第五段以倒敘之法,插入往事的回憶。言昔日在梁時,父子在東宮,出入宮廷,恩寵無比,如賈誼之應召宣室,揚雄之作賦《長楊》。

  最後一段,由回憶承平之際的梁朝,轉筆寫梁末的動亂。文中所寫的「山崩川竭」的一次大動亂,指太清二年(548)的侯景之亂。此亂打破了「五十年來,江表無事」的局面,自此以後,庾信流離失所,屢遭挫折。荊軻、蘇武之事,喻己聘於西魏,被留長安。仰望關山,清風明月亦含悽愴之色,聽胡笳而落淚,聞流水而斷腸。「龜言」句,喻己不願老死長安。「鶴訝」句,指梁元帝遇害之年(承聖三年,即555年)。「百齡兮倏忽」以下數句,言壯年遭逢世亂,流離而成暮齒,命運不濟,註定不能返回故土,屈節仕北,其局已定,此辱難洗,天道昧昧,一切都是多麼渺茫。

  庾信的這篇作品極富南朝賦文注重藻飾、偏於用典的特點,把自己當時的心境刻畫得繪聲繪色。庾信以生花妙筆,窮形盡相地刻畫了房子的內外環境。又寫到了自己與鄉間父老學農種菜、執竿釣魚的閒居之樂,表達了自己視富貴如浮雲的高潔操守。在《小園賦》的篇末,作者以審視的目光,回顧了此前隨伺於王室左右吟風弄月的繁華生涯,進而對那種醉生夢死、浮泛空虛的歲月予以了無情的嘲諷;同時也對旋踵而至的戰爭災難進行了深刻的揭示。在他看來,「荊軻有寒水之悲,蘇武有秋風之別。關山則風月悽愴,隴水則肝腸斷絕」。卻都沒有比讓老百姓過安穩日子更令人欣慰,由此將批判的鋒芒直接指向以湘東王蕭繹為代表的武裝集團。

  庾信六十七歲以疾去職,六十九歲辭世,一生未曾隱居。此賦所寫的小園光景,實為虛擬想像中的境界,莫作真實的賦景讀。從謀篇看,前半篇俱從小園落想,後半篇以鄉關之思,發為哀怨之辭。寫景言情,幾乎全借重典故。瑣陳縷述,反覆申說,悲感淋漓,體現庾信坎凜詠懷,窮途一慟的心情。

創作背景

  庾信在梁元帝承聖三年(公元554年)時,奉命使北,未終使命,西魏大軍進犯江陵。江陵陷落後,元帝遇害,十萬臣民被掠至長安。庾信羈留長安,被迫仕於西魏、北周。至此再也沒有回到南方去,而是「移住華陰下,終為關外人」了。在北朝他度過了二十六個年頭,雖位望通顯,但對於屈仕魏、周,他常感面慚耳熱,為臣不忠,為子不孝。一方面懷着仕北的慚恥,另方面又對其願隱居而不可得,表示極大的遺憾。故寫《小園賦》以寄慨。

簡析

  《小園賦》是一首抒情小賦。該賦通過對所居住的小園景物的描寫,抒發了作者的故國之思和身世之悲。全篇觸景生情,移情入景;情景交融,物我一體;並且用典和白描緊密結合,頗見匠心,悲感淋漓地體現出作者坎凜詠懷、窮途一慟的心情。

庾信

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蘭成,北周時期人。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梁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歷豐富了創作的內容,並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