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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禍(呂方義)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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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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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之禍》中國當代作家呂方義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女人之禍

孟楊去醫院看生病的母親時,在電梯間發生了一件令他一輩子都汗顏的事。

那天是星期天,早上,他去給母親送小米粥和兩個雞蛋,這是他剛剛從家裡煮好的。他一手端着粥,手指勾着裝兩個雞蛋的塑料袋,另一隻手擠進人縫去按十一樓的按鍵,事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他的手觸碰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他心裡立刻反應過來是什麼了,趕緊往回抽手,已經來不及了。那個女人——應該說那個女孩,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怕極了,如果女孩喊叫或大罵,他都將無地自容。所幸的是女孩沒喊也沒叫,只是瞪他一眼,他朝女孩做出「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的神態」,他估計女孩應該能看明白。

走出電梯間時,孟楊看見那個女孩也到這一層,他低下頭對女孩說:「實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如果您恨我,可以扇我一個耳光!」女孩看他一眼,臉紅紅的,女孩的眉毛十分好看,新月形的,是會說話的那種類型的眉毛,她用眼眉告訴孟楊,我不怪你。

孟楊記住了女孩那漂亮的眉毛,他在心裡叫她「新月女孩」。女孩的態度讓他的心如釋重負。

其實在孟楊的心裡這事說大就大,說小就小。當然,女孩不出聲事情就小;如果當時女孩受了刺激大聲喊叫,孟楊可能會身敗名裂,這個巴掌大的小縣城好事傳得慢,像今天這樣的花邊新聞傳播的速度近乎光速,大街小巷很快就會傳揚:「縣一中的高級教師孟楊是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在電梯間摸女孩的乳房!」

想到這兒,孟楊有些後怕,他從心裡感激那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她真是好女孩,有涵養的女孩!

孟楊邊走邊想着電梯間的事,不知不覺來到了母親的病房。

母親見孟楊拎着飯進來,就問他:「你爸咋沒來?」

孟楊說:「爸爸昨晚看你一宿了,讓他在家睡會覺!」

母親說:「你今天不上班嗎?」

孟楊說:「今天請假了。」

母親說:「你要是有個媳婦兒就好了!」

孟楊說:「媽,吃飯吧。」

母親吃飯了,其實母親只是老病——肺氣腫,每年的春季都犯。主治醫生是孟楊的高中同學,他昨天跟孟楊說:「母親的病完全可以出院回家養,醫院休息不好,恢復慢。」孟楊說:「聽你的吧。」

孟楊站在病房外面的大玻璃窗前,望着遠處淡淡煙霧中的縣一中,心中若有所思。他是縣一中唯一的博士後,也是縣一中唯一破格晉升的語文高級教師。別看他才三十歲,教齡已有六年了。

孟楊忽然想起母親剛才說的「你要是有個媳婦兒就好了」這句話,莞爾一笑。這些年,除了學習就是考試,參加工作後,學校有幾個女孩對他確實有那份意思,但孟楊跟女孩提出如果成家,要跟父母住一起的要求,這些女孩很現實,這個條件她們無法接受,她們喜歡獨立生活,不願意跟公婆住一起!

但有一位女教師看中了孟楊,她是D市衛生局局長的千金。

那天,孟楊在市里主持一年一度的高考質量分析會,他是主持人,也是主講人。台下最前排有一位眼睛亮亮的女老師,總盯着他看。孟楊長得帥氣,同事都叫他「小王寧」,他的外貌與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播音員的王寧確實有幾分相像。

散會後,孟楊着急坐客車往回趕。下了車,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市教育學院的走廊。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孟老師,您等等,我請教幾個問題!」

孟楊回頭一看,發現是那個眼睛亮亮的女教師,就站住了。

那位女教師微笑着說:「孟老師,你講得真好,分析得也很中肯!佩服!」

女教師誇起了孟楊,孟楊說:「有些是個見,不見得就正確,大家都是高三教師,以後有機會輪流到前面分析分析高考試卷,有利於提高教學質量。」孟楊稍停一下,就問:「你說有幾個問題,說說看,咱們一起研究研究。」

孟楊等着女老師說話,可是女老師碰了一下他手中的檔案袋,示意他隨她走。走廊里人太多,說話有些不方便,而且說小聲也聽不清。

孟楊本想坐中午十二點的客車回縣一中,下午主持召開學校高一高二年級的期末考務會,他作為學校教務主任,年年的考務會都得他親自主持。

但此刻,孟楊實在不好意思拒絕這個女老師。他無奈地隨着女老師漫無目的地走着,離市教育學院有五六百米遠了,身後的人少了,前面是交通銀行的大樓,樓下有一個彎道通向公共汽車站。

女老師終於開口了:「我不是跟您請教問題的!」

孟楊想笑,他想對女老師說:「你真有意思,沒問題你叫住我幹嘛?」可話到嘴邊他咽了回去,他是個有教養的人,說話不能沒禮貌。孟楊輕輕地問:「那你是?」女老師微笑着說:「索梅,我們倆是同學!」「啊,原來索梅是你同學啊!索梅老師課講得好!」孟楊說。

「索梅把您的事情都跟我說了,我想我們可以交往一段時間。」像今天這個女孩的話孟楊以前也不止一次聽到過,他在擇偶標準上也算嚴格——他看重的是孝心。

孟楊說:「我這個人性格偏執。」「我喜歡這樣的性格,執着!」孟楊說:「你真會開玩笑!再見吧,我忙着趕車回去,下午有個會我主持。」

孟楊想儘快擺脫女老師,他不想與這個不熟悉的女孩交往,因為他有一個心結,讓他總是離女孩遠遠的。當年在大學時,中文系的女孩晶晶因為愛上了小一級的陽光男孩,而那個陽光男孩在把晶晶引入情網後,移情別戀了,晶晶因失戀墜樓了,半夜發生的事,晶晶當場就香消玉殞了。大家都為她惋惜,說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又不能自拔,只好自尋死路了。

那位女教師笑着說:「孟老師,我們就不能更深一層交往嗎?我可是真心實意的!」

孟楊說:「可我們並不了解對方啊!」

女老師說:「是索梅向我推薦的你,說你人不錯!」

孟楊心說:「這女老師真有心機,牽出索梅讓我無話可說。」孟楊說:「我們還是談談教學吧,其它的事情以後談,好嗎?」

女教師點點頭,說:「好,反正誰也跑不了!」說完她咯咯笑了。

孟楊回到學校時,索梅在高一辦公室的窗口叫他,孟楊走了進去。屋裡就索梅一個人,其他老師都上課去了。

索梅把她同學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對孟楊講了一遍。孟楊才知道這個女老師叫秦姍姍,是市四中的語文教師,更讓孟楊意外的是秦姍姍的父親是市衛生局局長!索梅還告訴他,如果孟楊能和秦姍姍走到一起,孟楊就不是縣一中的人了,他的老岳父肯定會把他調入市裡的重點高中,甚至可能讓他改行從政。索梅還說,秦姍姍過幾天就來縣一中,到時大家聚聚吧。

孟楊跟索梅告辭,匆匆回到自己的教務主任室。他拿起電話通知各年級主任,今天的期末考務會議推遲到下周一下午三點。打完電話,他拿起筆想把今天上午的高考質量分析會內容記錄一下,這是他的習慣,教學上的點滴收穫都要做記錄,防止時間長了遺忘。可是筆在他的手裡不聽話,想寫什麼,偏偏寫的是「秦姍姍」「秦姍姍」,一連寫了十幾個「秦姍姍」,他的心很亂。索梅的話縈繞在他的耳邊:「過幾天秦姍姍來,大家聚聚!」聚什麼呢?難道索梅要牽線,唉,這個索梅呀,自己還沒嫁出去倒關心起同學的事了。

周六上午,孟楊接到索梅的電話,說她和秦姍姍來了,車已在他家樓下。索梅說:「你趴你家前面的樓窗看一下,我和姍姍就在你家樓下。」

孟楊趴樓窗看了半天也沒看見人,就要打電話,這時他看見索梅從一輛黑色的轎車裡走出來,隨後秦姍姍也下車了,還朝孟楊揮了揮手。

孟楊跟媽媽說有同學來了,午飯不在家吃了。媽媽讓他快些回來,別跟同學喝酒。

孟楊下了樓,上了秦姍姍的車。上車時,他注意到這是台奧迪A6。索梅非讓他坐在副駕駛座。秦姍姍親切地看一眼孟楊,微笑着問:「孟老師,你想吃點什麼?我們找個好一點乾淨點的飯店。」孟楊說:「走吧,那就去縣伊諾瓷磚公司旁邊的楊家笨雞店,剛開業不久,味道不錯!」「好,聽孟老師的。」索梅和秦姍姍異口同聲。

到了飯店,索梅坐下不久接個電話說有急事,就匆匆走了。雅間裡就剩下秦姍姍和孟楊。秦姍姍說:「就剩咱倆了,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叫你孟楊,你不介意吧?」孟楊說:「不介意,不介意!」秦姍姍說:「你還沒問我叫什麼名呢。」孟楊笑了:「不用問了,索梅早就跟我說了。不過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你怎麼從事教師這個行業呢?」孟楊的意思很明顯,像秦姍姍父親這麼大的領導,女兒怎麼會當老師呢?秦姍姍微笑着說:「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當老師,所以考大學報志願時跟父親鬧矛盾了,父親不同意我考師範,我偏要考師範,這是我的夢。」孟楊又問:「家裡就你一個孩子嗎?」「就我一個,但孟楊你放心,我可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父母對我很嚴格!」秦姍姍趕忙解釋。孟楊說:「秦老師,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秦姍姍笑着說:「你這人開玩笑都聽不出來!再說了我叫你孟楊,你也應該叫我姍姍或秦姍姍啊!」

孟楊說:「好吧,姍姍。」

秦姍姍是下午兩點才回市裡的。在這個江南大都市,像秦姍姍這樣的剩女數不勝數,秦姍姍算不上美,只是會打扮而已。但有一點孟楊不得不承認,秦姍姍的見識修養談吐是一般女孩不具備的,他所能了解的就這些。

說真心話,孟楊自從見了秦姍姍就有些動心了,他感覺自己好像愛上她了。但他又捫心自問:是因為秦姍姍的爸爸有權嗎?他冷靜地想着,不斷叩問自己的內心,當他發現自己並不是因為秦姍姍的父親的緣故愛上秦姍姍的,而是因為秦姍姍有一股別的女孩身上沒有的大氣,想到這兒他的心裡有些暗自高興。他一向反感攀附權貴的那種人。他心裡想這些的時候,一個念頭又蹦出來:別人會怎麼看?你自己說不攀附權貴,可你怎麼會愛上秦姍姍?縣一中的那些單身女老師哪個都不比秦姍姍差?他不知該如何跟同事們解釋。

孟楊接到秦姍姍電話時,他正在開考務會議,他後悔忘了告訴秦姍姍下午開會的事,前天晚上打電話問秦姍姍到沒到家時,秦姍姍還說,謝謝你惦記。孟楊真的忘了說開會的事了,他應該知道秦姍姍隨時可能來電話。他拿起手機走出會議室。

秦姍姍說沒什麼事,只是問問孟楊什麼時候有時間,父親想見見這個未來的姑爺。孟楊說:「咱們進展太快了吧?我們還沒了解對方呢,只是見了兩次面就見你的父親,早點了吧?」秦姍姍說:「那你的意思是我們還不夠了解?孟楊,我們都是老師,同行,人品沒問題,還有什麼了解不了解的?我這周六去接你來我家,爸爸想見你!」孟楊無奈,只好說:「那就聽你的吧。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爸爸說話。」秦姍姍說:「我爸爸是個平易近人的領導,一點架子都沒有,你來了就知道了,他愛有才的人!再說了,你孟楊是高三語文教師,連跟未來的老丈人談話還不會嗎?」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孟楊如墜五里雲霧之中,心裡說:這也太快了,剛見面就讓我叫老丈人,這個秦姍姍,我同不同意還不知道呢。

孟楊第一次見秦姍姍的父親時,發現這個衛生局局長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傲慢,相反,他很熱情,平易近人,說話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每一句話都能說到孟楊的心裡去。不愧當領導的材料,他的談吐的確在常人之上,但又容易讓人接受。

秦姍姍的父親給孟楊的印象很好,他打消了心裡的畏懼情緒。

晚飯是在秦姍姍家吃的,秦姍姍的母親是市醫院的護士長,平時很忙,今天未來的佳婿來了,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

孟楊感激秦珊珊父母的盛情款待。他說:「我出身於一個普通工人家庭,打小隻知道讀書學習,待人接物等方面的禮俗一竅不通,有時不會說話,望伯伯、伯母見諒。」

秦姍姍的父親說:「孟楊,到家了就別客氣,我當年也是工人出身,和你伯母都是從底層一點點努力工作走上領導崗位的,只是工作的崗位不同而已,都是為人民服務的。論文化水平不如你們年輕人呢!」

孟楊這頓飯吃得輕鬆愉快,秦姍姍的父母談笑風生,孟楊也就逐漸話多了。秦姍姍不停地往孟楊的碗裡夾菜,讓孟楊嘗嘗媽媽的廚藝。

孟楊這個晚上本該回到縣裡的家中,可秦姍姍不讓孟楊走,讓他住一晚,明天她開車送他,並說有些話晚上她要跟他說。孟楊沒辦法也就留下了。

秦姍姍父親去單位值夜班去了,走時告訴孟楊別着急走。

秦姍姍母親也上晚班去了。

屋裡就剩下秦姍姍和孟楊了。秦姍姍家的樓房很大,足有一百五十平米,孟楊各個房間看看,對秦姍姍說:「你家的房子能住下三十人!」

秦姍姍說:「其實家裡平時就自己在家,父親母親經常上晚班,你來了,有兩個人了,如果你要是同意調到市里來,這間房子就是咱倆的了。」

孟楊知道秦姍姍早晚得提調轉工作的事情。果然秦姍姍就說起了。孟楊說:「我來了,我的父母怎麼辦?」秦姍姍說:「先讓叔叔和阿姨在縣城住一段時間,等退休了再接到市里來,大家一起住。」孟楊說:「太好了,謝謝你!」秦姍姍沒像其他女孩,一提起老人就皺眉。秦姍姍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這種方式孟楊滿意。

孟楊是周一早上回到學校的。秦姍姍開奧迪A6二十分鐘就把他送回了縣一中,然後她又回去上班了。

孟楊剛進教學樓,索梅從裡面出來了,她仔細打量孟楊。孟楊笑着說:「不認識我了?」

索梅笑說:「我老同學沒把你怎麼樣吧?」

孟楊說:「看你說的,就吃個飯,說說話,能怎麼樣啊?」其實孟楊知道對索梅解釋什麼都沒用,秦姍姍能不把話透漏給索梅?

孟楊調轉工作的事有了眉目。下學期開學,孟楊就調進市一中上班了。市一中校長一聽說把孟楊調來了,舉雙手歡迎,孟楊畢竟是全市名師,求之不得!

孟楊跟父母說了調轉工作的事,父親說:「你放心,我和你媽歲數不大,你不用操心,只管上自己的班!」有了父親的話,孟楊心裡又寬慰了許多。

孟楊和秦姍姍每個周末都在一起,畢竟大齡青年了,早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了。

有一件事,孟楊是始料未及的,那就是秦姍姍懷孕了,妊娠反應很強烈,吃不下飯,吐得厲害。秦姍姍的母親吃飯時跟孟楊說:「你們倆結婚吧,再不結婚就讓人家笑話了!你看看姍姍用不了多久就顯懷了。不結婚怎麼上班?」孟楊說:「嗯,聽爸媽的!」

孟楊和秦姍姍結婚了。婚後,果然像秦姍姍說的,父母把一百五十平米的三樓送給了小兩口居住,他們住到了跟他們同一個單元的二樓。吃飯時,孟楊和秦姍姍有時去樓下父母家吃,有時到外面吃。

孟楊的工作也調過來了。

十月份的時候,市電視台有線頻道招聘一位播音員。秦姍姍就給孟楊報了名,孟楊一面試,通過了。筆試一百多人中孟楊排第一名。

孟楊走上了播音這個工作崗位。因他酷似王寧,播音行業里的同事都叫他「小王寧」。

年底,H省電視台招聘節目主持人,孟楊參加了面試口試筆試,三試均第一名。他被H省電視台錄取了。

孟楊上班的第一天就要主持《看中國》節目。主持節目前先化妝,他進了化妝間。在化妝間裡他意外地看見了那個「新月女孩」。「新月女孩」顯然也認出了他。

孟楊先說話了:「想不到在這兒遇見你,幸會!幸會!」

「新月女孩」說:「我們有緣分,天涯海角都能再次遇到,天意呀!」

孟楊笑笑,沒說話。他知道自己沒資格走近這個女孩,因為他很快就要當父親了。他說:「我結婚了,孩子都快要出生了。」

「我知道。你這麼優秀的人,肯定不會現在都單身啊。」

「你在這兒上班?」

「是的,我在這兒上五年班了。」

「那上次在D市遇見你,你家在那嗎?」孟楊問。

「沒有,那次我去採風,順便去看一個在你們縣醫院上班的同學。我是省電視台的記者,我叫葉媚。」

「你好,葉媚!久仰大名!」

其實,孟楊是頭一次聽說葉媚這個名字。

葉媚笑笑,說:「晚上一起吃個飯,你有時間嗎?」

孟楊說:「現在還說不準!」

葉媚說:「等我電話!」

晚飯是在離電視台不遠的一家蒸汽鍋店吃的。孟楊和葉媚坐在角落裡,邊吃邊談。

「嗨,當時我不放你就好了。」葉媚笑着說。

「葉媚,別開玩笑,如果當時你不放我,我早就身敗名裂了,那些凡夫俗子的吐沫星子還不淹死我!謝謝你,那天,真的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孟楊,故不故意你畢竟也是第一個摸我的男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天,真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無論葉媚說什麼,孟楊都是「那天,真的對不起。」

葉媚說:「你就不能換句話嗎?」

孟楊笑笑。他最怕的事出現了,他隱約感到葉媚言語之間對他有那個意思了。母親說:「長得好看的男人要懂得拒絕。」孟楊母親當時說話的意思他沒明白,現在,母親的話他理解了,母親無非是讓他自愛。是啊,好男人都是女孩殺手,太隨意結局有兩種可能,一是自己身敗名裂,一種是因為始亂終棄,導致女孩尋了短見。所以,孟楊打定了主意:離葉媚遠一點。

孟楊依舊笑笑,沒說什麼,他心裡好累,怎麼最怕的人躲都躲不開呢?孟楊真想再走他處,離葉媚遠遠的,這不失為一種明智的選擇。可眼下去哪呢?自己好不容易經過層層篩選,跟許多人擠獨木橋終於站穩腳跟,孟楊真的不想離開。對了,今後對葉媚採取敬而遠之的態度,或者把秦姍姍想辦法弄到自己身邊,葉媚也就無機可乘了。

D市離H省只有不到四百里地,開車也就一個半小時,所以每個周末孟楊都開車回去,秦姍姍早把奧迪A6讓給孟楊開了。

秦姍姍的肚子越來越大了,她走路有些吃力。孟楊說:「要不,讓媽媽來侍候你一段時間,行嗎?」

秦姍姍看着孟楊,慢慢地說:「媽媽來了,爸爸咋辦?」

孟楊說:「爸爸在單位吃飯,他們單位有食堂,一天三頓都有人做飯。再說爸爸自己什麼飯都會做。」

秦姍姍不說話了。眼下她這種情況真需要有個人來照看。

「哎,我想請假跟你去H省待幾天,你說行嗎?」秦姍姍說。孟楊想,也許秦珊珊不想讓孟楊媽來侍候她。

孟楊說:「那裡沒有房子,我們住哪裡?總不能住我的公寓吧?那裡住的全是單位小青年。」

秦姍姍說:「我就待幾天。」

孟楊說:「這麼遠的路,你能受得了嗎?肚子裡的女兒能受得了嗎?我的好姍姍,聽老公話啊!就在家待着。」

孟楊離開D市的一個主要原因是他不想藉助岳父的勢力,他是個很自信的人,在市一中上班的最初日子裡,他從同事們的眼神里看出那種蔑視。這是他離開市一中自己出來發展的主要因素。

但人啊,有時你無論怎麼努力,也逃不過命運的擺布。

孟楊想躲避葉媚的念頭再一次落空。那天,他上班,正好遇見副台長葉文山從車上下來,孟楊跟葉台長打着招呼,讓他沒想到的是葉媚在車的另一側下來了。葉媚說:「孟楊,認識一下吧,這是老爸!」孟楊臉上有些不悅,這個葉媚,怎麼這麼說話呢?應該說是「我的老爸」。葉台長笑笑,說了句「你們談,我去開會!」葉媚把車停在電視大廈的地下車庫,幾分鐘就出來了,孟楊跟葉媚一起往辦公區走。葉媚說:「你咋不說話?」孟楊說:「你爸爸是台長的事,咋不跟我透露一點呢?」葉媚文靜地笑了:「你現在知道也不晚啊。」

孟楊感覺到,葉媚言語間表現出的好感比秦姍姍當初還強烈,葉媚的眼神裡面有火,那火能燃燒他的生命,讓他瞬間成為灰燼。

晚飯後,孟楊來到江邊,眺望那一望無際的大海。大海實在太壯美了,海天相接處的正前方有幾朵淡淡的雲,左側是起伏的山巒,連綿不斷,右側全是藍色的海水,那粘稠如油的海水,多像女人的性格啊,柔得讓人受不了。此刻他又想到葉媚,該怎樣拒絕她,讓彼此保持一個普通朋友的距離?

孟楊在岸邊坐了很久,岸邊的石凳隔十幾米遠一個,他扭頭看一下,每個石凳上幾乎都有人,成雙成對的,依偎着,海鷗在蔚藍色的海浪尖掠過,那忽然湧起的海浪把海鷗驚得一聲聲尖叫……他想自己就是那些海鷗,誰是海浪呢?葉媚?秦姍姍?……

好幾天沒見葉媚了。

孟楊周末回家,看見秦姍姍快生了,肚子更大了,孕婦裙都顯得瘦了。母親看見孟楊回來,就說:「你媳婦這幾天到預產期,我看住醫院裡吧?」孟楊說:「看姍姍意見吧。」

秦姍姍說她不想提前去醫院,她受不了醫院的氣味,那股來蘇兒味嗆得她總想嘔吐。孟楊說:「我跟單位請幾天假,在家照護你。」秦姍姍說:「行吧,有你在家,我心裡踏實。」

說着話時,丈母娘來了。她看看秦姍姍,說:「姍姍,去醫院吧,也許一兩天就生了。還是醫院安全。」

孟楊和母親也勸,秦姍姍終於答應去醫院了。丈母娘借用護士之便把秦姍姍安排到自己的寢室,婦產科那邊也聯繫好了,頂尖醫生隨時都準備為秦姍姍接生。

三天後,秦姍姍生下了一個女嬰,孟楊給孩子取名孟嘉睿,一個男孩女孩都可以用的名字。

日子轉眼間過去半年了。女兒已經會坐了,孟楊抱着女兒,在屋裡慢慢走着,嘴裡親昵地說着:「小嘉睿,叫爸爸!」秦姍姍嗔怪道:「看把你美的!」

孩子晚上跟母親睡。半夜時,小嘉睿哭了。

秦姍姍去了母親房間抱出了孩子,坐在臥室床頭,哼起了搖籃曲:

小月亮,像圓盤,

裡面的桂花真香甜。

桂花樹下蝴蝶飛,

桂花叢中鳥流連……

孟楊說:「姍姍,我抱一會兒吧。」秦姍姍把孩子遞了過來。不一會孩子睡着了,母親從孟楊懷裡接過孩子,小聲說:「你們睡吧,我來抱孩子。」

孟楊和秦姍姍胡亂地做完了那事,互相摟抱着睡着了。

孟楊上班走時,秦姍姍還在睡覺。

葉媚說要請孟楊吃飯,孟楊說:「以後吧,這幾天實在忙。」停了一下,孟楊又問:「葉媚,你個人的事有眉目了嗎?」

葉媚說:「哪有啊,找不到像你這樣的,我情願一輩子不找!」說完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孟楊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就看你用不用心找。要不,我給你物色一個?」

葉媚說:「好啊,那就拜託孟老師了!」

儘管孟楊拒絕和葉媚吃飯,但晚餐時,葉媚還是給他打來電話,說在「海之角蒸汽鍋店」等他。孟楊心裡說:「這個葉媚,我得趕早幫她物色個男人!」

幾天後,孟楊發現電視台有一個很帥氣的男孩,也就二十五歲左右。孟楊跟他搭話:「兄弟,新分來的?」那個男孩說:「啊!孟老師,我分來一年了,就在攝製組。」「你的名字?」「齊白。」孟楊想說,這名字真好記,但他覺得不能跟初次見面的年輕人開玩笑,就沒說話。

孟楊告訴葉媚關於齊白的事,葉媚卻氣得拍了孟楊一大巴掌,那巴掌打在孟楊的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孟楊感覺葉媚不喜歡這個齊白。女人啊,真讓人琢磨不透,好端端的帥氣小伙子不喜歡,偏偏喜歡那些二鍋頭的老男人,時代變了,還是人們的價值取向有問題呢?難以理解。

「葉媚,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條件的嗎?」

葉媚說:「我找的人早就在我心裡了,他是第一個摸過我的男人!」

孟楊沉下臉,說:「葉媚,你到今天都沒原諒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天在電梯裡,我想上十一樓,看十一樓的按鍵沒亮,想去按,不想就……」

葉媚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反正你躲不開我的!」孟楊說:「那你當時咋不找我呢?」葉媚說:「我從衛生間出來時,你早就沒影了。再說,我那天也忙於採訪。」「可是,我有老婆了,也有孩子了。」「那又怎麼樣?現在喜新厭舊的男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個!」

孟楊說:「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有區別嗎?」孟楊想說「有」,但又覺得沒必要過多和葉媚爭論這些,他們應該只是普通朋友關係。

孟楊打定了主意,但等再遇見葉媚,一定要直言相告,他不愛她,讓她好自為之。

孟楊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在學術上是高手,但在女性心理學上卻是個白痴!

那天,他直接跟葉媚說:「你不要總糾纏我了,你該找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葉媚說:「那你是不愛我了?」孟楊苦笑一下說:「我沒資格,或者說,從我見你第一面開始,我就不愛你,只是尊重你。」葉媚哭着跑了……

孟楊這個周末開車回家,在上高速前,有一段窄窄的路,他開車走着,忽然看到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中央,走近了,他才看清,是葉媚的車。

孟楊按下喇叭,示意葉媚讓一下路。前面的車好像一個沒有知覺的人,一動不動。他趕緊下車,跑到車前,幸好車門沒鎖,打開車門,看到葉媚的手腕在流血。顯然葉媚已經在這裡等他很久了,她用割腕向他示愛。

孟楊趕緊撥打120,十幾分鐘後,救護車來了。

葉媚躺在醫院裡了。葉台長也來了。孟楊誰都沒告訴,只給葉台長打了電話。

葉媚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一般,雙眼盯着天花板。

孟楊早就給秦姍姍打了電話,說台里的事情多,就不回去了。

他坐在葉媚的病床旁邊,和風細雨地勸慰葉媚:「不要做傻事!葉媚,你不只屬於你自己,你還有爸爸,媽媽,還有親人,還有……」他想說「我們這些朋友」,他看見一串淚水順着葉媚的眼角滑落下來,他沒說,他只是輕輕地拭去葉媚眼角的淚水。

葉台長在床對面叫孟楊,讓孟楊出去一下,說有事對他說。

孟楊出病房前,小聲對葉媚說:「我出去一下,一會就回來。」

孟楊隨葉台長來到醫院外面的涼亭下。涼亭下有幾把鐵椅子用鐵鏈子拴在水泥地上。葉台長先坐下來,孟楊站着,有些膽怯地望着葉台長。

「坐下吧,孟楊。」葉台長和藹地說。

「謝謝台長。」孟楊說。

「怎麼辦啊?孟楊。」葉台長說着抬起右手擦了下眼睛。

孟楊沒說話,他也沒辦法。

葉台長說:「葉媚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孟楊看了看葉台長搖了搖頭。

「葉媚是我的獨生女兒,是我們夫婦的命根子,沒有她,我們也活不下去呀!」葉台長又用右手擦一下眼睛。

孟楊說:「台長,那怎麼辦啊?我聽您的!」

葉台長說:「有兩個方案:一是你和妻子離婚,然後娶葉媚。」葉台長沒有說第二個方案,他問孟楊:「你同意嗎?」孟楊搖搖頭。

葉台長說:「第二個方案對你來說很殘酷!」說着葉台長做了一個離開的動作,隨後右手平舉,食指伸直,向遠處揚了揚。孟楊明白葉台長的意思,是暗示他遠遠離開此地,讓葉媚徹底斷了念想。

孟楊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他覺得只有這樣做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

孟楊回到了電視台,把所有的東西打理好,辭職報告也交到秘書處,所有人都驚訝地望着他,望着這個很有前途的播音主持。他只是朝大家歉意地一笑,上了自己那輛黑色的奧迪A6,疾馳而去。

孟楊回到家,把這一切向秦姍姍合盤托出。秦姍姍說:「走吧,咱們走遠點!」秦珊珊真的就辭去了正式工作,聯繫了廣東H市的一家私立學校,她要去當教師。孟楊感動不已。於是,一家三口一起南下到了廣州。

在後來的日子裡,孟楊偶爾會想起葉媚。他在心裡說,葉媚,追求愛沒有錯,但過分追求本不屬於自己的愛情,就是禍事了。[1]

作者簡介

呂方義,黑龍江省大慶市人,畢業於呼蘭師專,中學高級教師,大慶市作家協會會員,《小小說在線》簽約作家。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