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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干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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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干農活》中國當代作家周長定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假期干農活

生在農村長在農村,上學期間,每逢周日及假期,都要幹些力所能及的農活。考上大學離開農村,再也沒有機會幹農活了,但每每想起干農活的情景,仍唏噓不已。干農活強健了我的身體,磨鍊了我的意志,培養了我的品格,增進了我的情感,終生受益無窮。

解放初,農村進行了土改,各家各戶都有了自己的土地,時間不長成立了互助組合作社,後來又成立生產隊,土地歸集體所有,耕牛螺馬等牲口,由集體統一飼養,大家參加集體勞動,按男女勞力不同記工分,年底分糧分紅。那時候我10多歲,算半大小伙子,要幹活也只能跟婦女一起,掙同樣工分。

先從種麥收麥說起吧。我家渭北平原,地處800里秦川腹地,土地寬闊平整,一年四季分明,最適合種糧種棉,一年兩料。夏季以小麥為主,秋季以包穀棉花為主。種麥前,給地上糞,然後犁地耱地保墒。在過完八月十五中秋節,選擇合適日子,開始大面積種植小麥。麥種子是上年預留的,用最原始的牛拉「耬」搖種,搖耬是一種技術活,由種地把式親自上手,保證種出的麥子行直,密度均勻。麥子出苗長到2、3寸時候要鋤麥,鋤麥既是除草也是鬆土。鋤是專用工具,鋤頭是鏤空的,鋤小麥時,雜草被除去,土壤鬆動留在原地。記得出工的婦女和學生,每人4、5行,一字排開,邊鋤地邊說閒話,儼然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入冬後,為了使小麥不受霜凍,遇到下霜天,生產隊會派人半夜起來在地頭各處點燃潮濕的秸稈,形成濃濃煙霧籠罩在麥田上空,對麥苗實施形護。過完年,2、3月份,如果小麥長勢太旺,隊上會派人用碾子把小麥滾碾一遍,既讓小麥根系發達,又不讓小麥瘋長。此後小麥分櫱長杆結穗灌漿,只待成熟。一般情況下陽曆6月初小麥先後成熟,即可搭鐮收割,這就是一年最繁忙的 「三夏」季節(夏收夏種夏管),農村叫「龍口奪食」,男女老少齊上陣,平時一年不出門的老年人,這時段也都走出門來幫忙,從古到今沒有改變,是老輩流傳下來的習俗。

那時候沒有機械,收麥全靠人力,毒辣的太陽下男女勞力(包括學生)手握鐮刀,每人4行(6行),邊割邊運(用腳和鐮刀運送,是個技術活),等夠一捆後,自行用小麥杆打結捆綁,然後有專人把麥捆裝上牛大車,再運回事先碾好的場裡碼垛,等麥子全部運回開始碾打。那時候我15、6歲,每天兩晌隨婦女割麥,手提一個小瓦罐,瓦罐里裝滿涼開水,割一來回口渴了,抱住瓦罐就喝,中間不停歇,差不多一天能割2畝多麥。割麥是最累的活計,彎腰用力,手不能停,一天下來腰酸背痛,手指頭都伸不開。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鐮刀每天都要磨,鐮刀不快,割麥特費勁。在爺的指導下,我學會了磨鐮刀,掌握了磨刀技術到今日,磨個菜刀小刀啥的一概不用求人。

每年夏收前要「割場」,「割場」是農村的叫法,就是在麥收前把場耙開,加少許麥草輕灑水重新碾壓一遍,專門為夏收碾打做準備。小麥割運完畢,緊接着就是曬場碾場,一大早男勞力用鈎杈把麥捆從麥垛上拉到場裡,女勞力把麥子攤開隆起暴曬,期間翻場兩遍。此後由中老年人套牛拉碌碡,幾個碌碡一起上,一圈一圈碾麥子,碾過的麥再翻一遍,再碾一遍,然後起場。起場就是把碾過的麥秸堆在一起,等候碾第二遍,再把碾出的麥粒收攏在一起,通過揚場,把麥子收拾乾淨,裝口袋歸倉,等候好天氣曬乾,交公糧,交購糧,分口糧。這樣的勞動重複進行,直至顆粒歸倉。堆起的麥秸積,是牲口的飼料,需要時用鍘刀(專用農具)鍘草餵牛。夏收是以收小麥為主,公社對各大隊都有種植任務要求,必須保證種植畝數。那時候生產隊幾乎全是種植小麥,個別年份會種少量的豌豆、豌豆麥或扁豆,好像是1958年吧,我還在村西頭地里拔過扁豆,扁豆本體小,一株高不超過20公分,我們小孩子蹲着就能拔起,中年婦女帶個小板凳坐着,拔一陣,再向前邊挪一節。因為產量低,後來生產隊很少種植。三夏期間我除了割麥就是和婦女一起攤場、翻場、起場,張口袋裝麥子,每天從早忙到黑,而且樂此不疲。這期間中小學會放一到兩周的忙假,讓大家回鄉參加勞動。

  说完种麦收麦,再说种秋收秋。秋作物主要是包谷、棉花、红苕,其次有少量的绿豆、谷子。包谷又分“汁”包谷和“次”包谷,“汁”包谷是在上年预留地种的,早种早收。一般是4月种,8月收,面积相对小一些。大面积的是“次”包谷,收完麦后,在麦茬地里,一边犁地,一边点种。同样是牛拉犂,人工在后面按事先计划好的行距株距播下种子,然后等待出苗间苗除草。在包谷出顶花的时候,还要进行人工授粉,为的是让包谷棒子颗粒饱满,获得大丰收。栽红苕比较麻烦,需要事先育苗,农村叫“秧红苕秧子”,我跟着爷学着,先挖长宽约4尺×5尺深1尺的坑,把红苕平着摆放,上面盖牛粪,浇水,过一段时间再浇水,慢慢就长出秧子来,等长到20多公分以上,就可以移栽了。栽完红苕秧子,一定要浇水,这样才能保证成活。我给生产队栽过红苕,也给自留地栽过,那种劳动后的快乐,往往伴随一种成功感。

比起其它作物種棉花最麻煩,地需要預留,跟 「汁」包穀一樣在清明節前後種植,事先要揀棉籽,把不好的挑揀出去,拌上草木灰,在耩地的時候,按照一定的行距(一般隔2或3耩子)和株距(20公分左右),把種子踩進地里。這裡需要說明,耩子和犂是不同的兩種農具,犁地是深翻地,一般深度在30公分上下,而耩子是鬆土,深度在10公分左右。棉花出苗以後,還需要間苗,留下一株健壯的讓其生長,把多餘苗的拔掉。等棉花長到兩尺高左右,還要 「抹褲腿」「搬芽子」。這些活路大都在6、7月份,酷暑難耐,一個人鑽在棉花地里,一株一株地搭理,沒有耐心和吃苦精神根本辦不到。「打頂尖」需要貓着腰,把棉花頂芽掐掉,讓其多發橫枝,多結棉桃,不至瘋長。我曾在村西路南棉花地里干過這活,雖然枯燥乏味,吃苦費力,我依然把幾畝棉花打理完了,隊長誇我能幹。棉花成熟季節,需要陽光暴曬,棉桃才會盛開。那時間棉地一片花白,婦女們系上大包袱,雙手摘棉,雪白的棉絮,一會功夫就塞滿了包袱,倒進大抬籠,接着又去摘。婦女們人多勢眾,干着活說着笑,倒也不覺得累。有時候,看見天氣不好,會提前把棉花帶殼摘回家,堆起來,利用空閒時間或者雨天大人小孩齊上陣,全家人一起剝棉花。再下來,家家戶戶在門口支起箔子曬棉花,等到晾曬乾透,才可由生產隊派人拉架子車到棉絨廠定向售賣,一個等級一個價,棉絨廠按照數量再返還一定的棉籽油。社員們吃的棉籽油就是生產隊給分的,每人每年也就分個1、2斤,少得可憐。在解放初期,沒入合作社以前,各家的棉花歸屬自己,採摘的棉花,由各家自己軋。是那種最老的擰花機,一人爬在上面用腳踩踏板,用手放入棉花,另一人絞大輪助力,前面出絨棉,腳下出棉籽,是一件很費體力的活。體力好的人,不用助力,一個人就能軋棉花。我記得西鄰奎生家就有一台軋花機,西頭忠直哥就在奎生屋裡擰過花,我那時是小娃,在那看熱鬧。集體合作化後,這種軋花機就被淘汰了,軋棉花的任務就由棉絨廠承擔,由棉絨廠統一脫籽打包。在農村軋好的棉花不能直接使用,還需要彈棉花,記得西馮東頭路北有一家專門彈棉花,彈花機用牛轉圈拉,另一邊的彈花機開始工作,機器里放入皮棉,彈好的棉花一卷一卷就出來了。婦女們用彈好的棉花可以做棉襖棉褲,也可以縫棉被。更多的是用來紡線、織布做衣服,幾乎各家都有一輛紡車,一隻拐尺,一台織布機。解放初,農村穿衣主要靠每家每戶自己紡線織布(那時候還沒有機織布),因此種棉花很重要,種的畝數也很多,這種狀況持續了很多年。

秋收除了上面說的摘棉花,大量的就是搬包穀,一個苞谷杆能結2-3個棒子,靠人工搬運回家,再剝皮綁成串,掛起來晾乾,利用空閒時間人工脫粒,那時候沒有脫粒機,只能一個苞谷棒一個苞谷棒脫粒,俗稱搓苞谷。記得把苞谷棒放到大蒲籃里,先用錐子搓出一道一道的溝槽,再用手擰,或者用兩個包穀互相搓,苞穀粒就脫下來了。苞谷芯可以燒火做飯,也可以用來煨炕。

比起夏收秋收沒那麼緊張,較為從容。摘棉花,搬包穀,收綠豆,收穀子,挖紅苕,穿插進行,哪個成熟就先收那個。綠豆角成熟有早晚。最先成熟的綠豆角要一遍一遍先摘回來捶打,待後期全部成熟,連蔓拔起,在場裡碾打。穀子成熟後也是割倒運回場裡碾打,和收小麥的程序差不多,但量要少得多,很快就能完成。秋收不放假,靠周六下午放學回家周日幫忙幹活。上面這些農活我都干過,最難忘的還是剝棉花,搓苞谷,一來持續時間長,二來確實費勁,尤其搓苞谷,弄得兩隻手特別痛。挖紅苕最有意思,一個大鐵叉踩下去,用力慢慢挑起來,另一人順勢提起,一串紅苕就出土了,像挖寶一樣令人興奮,挖完後,統一過稱,分配到各戶,再由各家各戶運回儲存,這也算是口糧。農村存儲紅苕,靠紅苕窖,冬暖夏涼,各家各戶都有一眼紅苕窖。那時候地下水位低,村裡的井3丈深,紅苕窖也就挖1丈深。我家原來有一眼紅苕窖,在後院西北方向用了多年,我曾經下去過多次,既存紅苕,又取紅苕,因為年齡小,每次下去都有一種恐懼感。後來年久失修用不成了,父親在後院靠東又重新挖了一眼紅苕窖,這眼紅苕窖挖成,我沒下去過。

收秋還有一項重要勞動就是拔棉杆、砍包穀杆,隊裡把棉杆、包穀杆按人頭多少分配到戶,由各家各戶自己去拔去砍再運回。拔棉杆,要用一種專用工具叫「抬杆」,2尺多長,微彎,弓起處,訂一顆鐵鈎,鐵鈎比棉花杆略粗,夾住棉花杆根部,用力抬起,棉杆自然拔出。這種活,用的是腰勁和手勁,貓下腰就幹個不停,十分累人,一戶兩畝多棉杆,夠拔一陣子,然後用架子車拉回家堆放起來,燒火做飯時隨用隨取。砍包穀杆,用的是小撅頭,就是大撅頭的縮小版,2尺來長,一手抓包穀杆,一手揮撅頭。包穀杆應聲倒地,全部砍完後裝架子車運回院子堆起,除了燒鍋,還用來煨炕,也可以用來餵羊,全都有用場。幹這些活路得心應手,一點也難不住我。

上世紀50年代末國家正遇三年自然災害,農村生活極其困難,1960年中央下發了農村工作60條,開始給社員分自留地。我們那裡土地面積寬闊,按政策每人分得3分自留地,我家7口人,分得2.1畝。有了這些自留地,大部分用來種麥子,彌補口糧不足,另外也留出2、3分地種蔬菜,解決一家人吃菜問題。種糧的地隊上代耕,種菜地就靠自家用鐵杴來翻了。記得種麥前,要給地里上糞,我用架子車拉糞進虛地,十分費力,但那時幹活有的是力氣,雙手一舉車轅,滿架子車農家肥就卸下來了,把糞拉到地里,還要把糞撒開,再犁地、耱地,把地收拾好,就等播種了。那時候翻地,我記得是在下午和晚上,爺、我和二弟,每人一把鐵杴,並排翻地,啥時候幹完啥時候歇。雖然翻地辛苦,但不覺得,家家都是如此,誰家也不比誰家強。

在沒有自留地以前,村上的人吃菜靠生產隊種菜。我記得隊上的菜地在北二畛,由路南大伯幾個人負責種菜和管理,菜地里有一眼井,井上架着水車,水車是當時很時興的取水工具,牛拉水車,齒輪傳動,鐵鏈子附帶皮碗把井水通過吸水管抽出,吸水管是直徑10多公分的圓柱形白鐵皮管,一端連接井口水槽,一端伸到3丈以下井中,牛走水車動,井水流出澆菜地。蔬菜成熟季節,誰家需要就到隊上去買,好像是先記賬,到年底分紅時再扣除,我記得不大清楚了。1960年各家有了自留地,生產隊就再也沒有種過菜。我家的自留地除種麥子,種紅苕,也專門留出一塊種菜。有紅白蘿蔔、辣子、茄子、菜瓜、南瓜、茭瓜、西紅柿,還有蔥。這些蔬菜像黃瓜、菜瓜、茭瓜、紅白蘿蔔種子,多數是自留的,也有在集市上買的,也有從集市上直接買回秧苗栽種的,像辣子、茄子、西紅柿苗,買回來就栽種,很省事。種蔥要先撒種子,等蔥苗長到15、6公分高再移栽。蔥行子要挖深點,隨着蔥的生長,不斷給蔥培土,目的使蔥白部分更長,蔥長成了,培土也從V字形,變成了△形。種西紅柿,不知是品種的事,還是人們心急,西紅柿綠的時候就摘回家炒辣椒吃,那時候我沒見過紅西紅柿,唯一見過紅的,是留作種子用的,從結果就挑選大的開始預留,一直到成熟才摘下來。菜瓜比黃瓜略粗略長,很受農家喜愛,今日已不多見。茭瓜成熟後,一切兩半,挖去老籽上鍋蒸熟,用筷子攪瓜瓤,出現一團細絲,伴上油鹽醬醋,十分爽口,可惜現在再沒見過這種蔬菜。

如今,周日寒暑假已經遠去,農村的生產生活方式發生了根本性變化,曾經見過用過的農具工具等老物件再很難見到身影,代之而起的是化肥農藥機械化,耕地不用牛,點燈不用油,農村耕種擺脫了繁重的體力勞動。從種地到收割,完全機械化,糧食產量翻了3倍之多,農民想種什麼就種什麼,生產力獲得了極大解放,我家四弟一個人種20多畝地,幾十畝麥子一天就能種完,成熟後一天也能收完,跟過去完全不同。他有自己的拖拉機播種機脫粒機,會用會修 ,除給自己幹活,也給鄉鄰幹活,很受大家信賴。今日之農村,已不是昔日模樣,村子漂亮了,家家蓋起了磚牆樓板房,路通、水通、電通、網絡通。種地再不需要那麼多勞力,青年人多數進城務工,留在農村的大多是老年人,真正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

感謝生我養我的農村,它讓我學生時代的周日寒暑假生活豐富多彩,她讓我認識了古老的農耕文明。雖然今日農耕文明被工業文明所替代,但農耕時代產生的農耕文化,仍然是中華最廣大群眾骨子裡的信條。忠厚、樸實、勤儉、助人、責任、擔當、吃苦、無怨、誠信、樂觀,永遠是農村人的優秀品質,是中華文化在農村的集中表現。我真有點擔心,它會不會因耕作方式的不同而失傳?會不會因農村大部分年輕人進城務工而改變?但願我的擔心是多餘的。[1]

作者簡介

周長定,籍貫陝西渭南,漢族,畢業於二炮技術學院(現更名火箭軍工程大學)。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