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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散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事實揭露 揭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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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是方令孺寫的一篇散文,內容是什麼,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吧。

原文

這幾天秋的使者來了,綿綿的小雨像是誰的淚? 今早雲中漏出日光,顏色慘白,街上水車同短笛的聲音都呈現頹喪的情調,我心裡淒涼。我嘆息炎夏的消逝,夏,有時會燒灼我的心忘掉生命的冷寂。

漫哉,我不願一位精神奕奕的年青人受一點病的磨難,我哀憐,如果在這荒漠裡能掇得一朵花我願意獻給這受磨難的人。

這幾天因為貪看Flaubert’s Madame Bovary①疏忽了給你寫信。這是一本名著,是一個不幸的故事,我所讚美的是作者的藝術,他把全書的情節用一根巧妙的線索連貫着,好像一串珍珠,珠子的形色不一樣,但是提起來,有次序也有色彩。我晚上看到眼睛不能睜的時候才把書合上,帶着書里的憂愁入夢,早上在魚白的光里,我坐起讀,今天看完了,這一種緊張的心,也像秋蟬一樣,帶着尾聲,在綠葉里消失。但是這鬆懈的心情使我覺得異常無味。

我發現生活是不能悠閒,要忙,要複雜。小小的園林,養花飼鳥,不是我們這一代的人所能滿足,那裡沒有創造,沒有喜悅,所以Creation and Recreation②這兩個字,同人的生命是織在一起,少一,都教生命有缺陷。為這思想我常常痛苦,常常同環境起衝突……

傍晚,我一個人走上這園後的高台,靜默地看那深紅的晚霞,橫陳在一叢黑樹的後面,河裡的水平靜到一點細紋都沒有,樹葉在我耳邊發生溫柔的嘆息。在台下,來了人說話的聲音,他們說什麼,我是不管,只是那聲音太笨重,像人在石子路上走,沒有韻律,沒有變化,我不能忍,就離開。

說也奇,我能忍受極複雜強烈的聲音,可是不能忍受一成不變的單調。有一次我在一個大城裡過年,除夕夜半我走進劇院,人是擁擠得教我不能吐氣。他們不管老少就像瘋了一樣,吹號筒,響口笛,奏各種不同的樂器,他們要使空間充滿着喧囂,好像這喧囂能把時間抓住,我坐在一個角上,心理同他們完全不同,比平時更清醒,更寂寞,聽他們做出的聲音,像是在別一個世界上。那些胖的,黑的,長的,短的,戲子在台上舞,笑,唱; 但是在我看,他們都是綢子做的傀儡,頭上同四肢都有一根看不見的線在那裡扯着他們動——可憐,馴服地被動着! 我信,他們的心,一定同我一樣,冰冷。還有,幾年前,我生病睡在醫院裡,我的房在第六層樓上,窗外正在建造一座新屋,土匠用機器挑土,那一聲聲尖銳的音擠進我的心靈,我每天一到破曉就哭,我厭恨那惱人的單調。

我對於人生也就有同樣的感想。

說起生命,是一個不可解的謎! 我們愛它,卻又憎惡它,到底為什麼愛,又為什麼憎? 記得Stevenson③說:

我們看戲以種種意義解釋生命,直等到厭倦為止;我們可以用所有世界上哲學的名詞來討論,但有一個事實總是真的——就是我們不愛生命,在這意義上我們太操心於生命的保存——再乾脆說,我們全然不愛生命,只是生存。

是的,我們愛的不是這固有的生命,我們愛的是這生存的趣味。我想,生存的趣味是由於有生命力。有一位哲學家解釋生命說:Life is a permament possibility of sensation.④ 自然,我們愛生命決不是為這膚淺的感觀上的愉快,要不是這生命力驅策我們行,創造,勇敢的跨過艱難的險嶂,就是生,又有什麼趣味! 遲鈍的生命,就像一灣濁水,不新鮮,又不光彩。

八月二十三日晚

〔選自散文集《信》(1945)〕

賞析

這是一篇散文,也是一首詩,更是一曲抒情的音樂小品,像「G弦上的詠嘆調」,它所詠嘆的對象便是我們每天每天與之相對的生命。

古往今來,為了尋求生命的真諦,無數哲人、藝術家或仰望天空,或低首徘徊,上下求索,寫下了多少關於生命的篇章。但只要生命的運動還在繼續,人類對生命意義的思索便一刻也不會停止。有人以宏篇巨著揭示生命的奧秘,如哲學家;也有人通過一朵花、一種聲音窺探生命的某一側面,藝術家往往如此。方令孺的這篇散文節選自作者抗戰前後的一篇書信體散文《信》的第五部分,它猶如生命交響曲中的一個音符、一段旋律。

文章是以詩一般的筆調開始的。當炎夏消逝,綿綿的秋天細雨如淚淌落,季節的變化使作者敏感的心善愁起來,她想到了一位病中的朋友,想到了這位精神奕奕的年青人此刻正受着疾病的磨難,她的心頓時充滿了哀憐與同情。我們仿佛看到了一位敏感的女性的真誠心靈。這是一位善於從藝術的美感中品味生活的抒情主人公。她沉迷於藝神古老的懷抱,帶着書里的憂愁入夢。一旦讀完心愛的書,緊張的心情得以鬆懈,一種若有所失的感覺便使她覺得無味而又無聊。由此,作者感受到生活不能悠閒,生命的意義在於創造的喜悅。生活中如果缺少創造,生命便是有缺陷的。從這裡開始,作者的筆觸轉向了對生命意義的揭示。但這裡沒有大起大落的感情抒發,而是以舒緩的筆調娓娓敘來。字裡行間蕩漾着詩的情懷、音樂的韻味。

作者是一位感情豐富、感受細膩的女詩人。她對日常生活的細節比一般人更敏感。她往往能從細小的事情中感受到人生的意味。她希望生命是有韻律的變化,生活是豐富而複雜的,她不能忍受一成不變的單調。作者集中描寫了她對聲音的感受,來表達她對生命單調的難以忍受。在傍晚時分,當她登上高台,默看深紅的晚霞,靜聽樹葉溫柔的嘆息而潛入沉思冥想的時候,人的說話聲傳入她的耳膜,她並不在乎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那種聲音的笨重和毫無韻律卻使她不能忍受而離開。還有一次,當她在劇院裡聽到各種樂器的喧囂,她敏感地發現這種喧囂並非生命豐富多彩的反映,而是如傀儡被一根看不見的線扯動着,馴服地被動着,她同樣不能忍受。更使她厭恨的是機械聲音的單調。在這裡,作者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表達自己對單調音響的不滿,聲音不過是一個象徵,一個符號,通過這個象徵,作者要表達的乃是對那種毫無創造的人生的不滿。而這種思想感情的表達並非採取直抒胸臆式的方法,直接地表露出來,而是通過藝術形象、深刻而細膩的感受,曲折地表現出來的,且層次分明,錯落有致。

在這篇散文里,作者對個人愛好、志趣和生活細節的描寫,採用了一種詩化的語言。但在這抒情般的美文里,仍然可以不時地感受到知性的哲理。它如同智慧的火花,在優美精緻的行文里閃爍,使文章的內蘊得到升華。在讀完福樓拜的小說《包法利夫人》後,作者抒發了自己對生活的感受與理解,認識到創造與再創造構成生命的意義。在描寫了心靈不能忍受一成不變的單調之後,作者對人生髮出同樣的感嘆,對不可解的生命之謎該如何解釋呢? 作者引用了英國作家史蒂文生的一段話。史蒂文生的這段話是從反面解釋生命,而作者卻從這反面中引出了正面的意義,如同她先是不滿毫不創造的人生,在這裡終於揭示出什麼是有意義的生命。在作者看來,生命本身並非目的,生存的趣味才是我們熱愛和追求的,人生的幸福不在於活着,而在於生存過程中不斷創造、行動的樂趣。在這裡,作者奏響了生命的華彩樂段,一種積極、洋溢着奮鬥精神的人生觀把全文推向了高潮。[1]

參考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