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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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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二中是六国文字。晋系、楚系、齐系、燕系的同一个词“司马”,写法差异巨大,尤其是齐系,如果没有辞例提示,很难认出。所以,汉字发展到战国时期发生了非常大的歧异。这种歧异形成当时不同系列文字用户之间沟通的障碍。
 第三,断链。汉字比较于其他文字的一个特点,就是其传承性,从三千多年以前的甲骨文到今天的简体字是一脉相承的。这也是国内学者比国外学者占优势的地方,因为我们一直在使用这种文字,但并不是所有的文字都传下来了。秦始皇采取的“书同文”政策,就是用秦文字统一了六国文字,因此而造成的结果就是,时至汉代,被统一的六国文字便成了“古文字”。与我们今人所理解的古文字一样,汉代的绝大多数人因为不使用也不认识了,只限于少数学者能够识读这些古文字。秦始皇“书同文”政策在国家统一上的重大意义和长远影响我们不能否认,但是给文化造成的损失也不能否认。直接影响就是汉代人不能顺利识读古文字。《说文解字》这部书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时至今天,大量的先秦文献出土,大量的古文字出现。   这些材料甚至是司马迁等汉代学者都没见过的,例如甲骨文、楚简的许多逸书等等。所以,面对这类前人学者都未曾见过、在历史上出现了断链的材料,今人想要解读,其难度可以想象! 
第二个方面,是释读古文字需要哪些知识。
 
首先,我们从学科的分类来说,古文字研究不是一个演绎性质的学科。这里解释一下演绎性质的学科是什么样的,它需要构建一套理论,建立一系列概念,讲述一些是非道理,不可证伪也不可证实,更不需要考据。例如,哲学、文学、美学等等,这类学科自有其另外的价值。而文科中有一些需要考据的学科,需要证据去证明。在现有证据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当新材料出现时,需要随时修正,这样的研究需要足够的证据和科学的方法才能开展,古人称之为朴学。所以,研究古文字需要很多方面的知识储备。
 
首先就是文字,从《[[说文解字]]》往前推,我们需要掌握文字理论、文字字形、古文字最新的研究成果等等,这些都是研究的基础。
 
第二,要掌握音韵、训诂的相关原理。例如分析形声字时,表音偏旁的确定需要古音,不能用现在的读音来衡量。再如,新材料中出现了以往未见过的古义,在确定这类遗失的古义时需要符合训诂的规则,进而知晓求得意义的方法。
 
第三,掌握文献。学界有一个共识,古文字研究不在字形,而在文献。字形的学习是有限的,初学者通过两三年的努力就可以达到现有研究的最前沿。而对中国古代文献的熟悉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读古文献只有到了可以读出语感的程度,才能在面对一篇从未见过的新材料时知其句读,了解大致文义。读古书是慢功夫。先师姚孝遂先生上课时可以信手拈来,写出《左传》的内容,他和我说四书五经小时候全都背过,现在大都记得。那一代学者的文献功夫我们这代人望尘莫及,但是,我们也没必要恐慌,找一部自己喜欢的先秦著作仔细读,慢慢培养语感。不过要提醒一句,别上来就读《[[尚书]]》,要先易后难,循序渐进。
 
第四,其他。这里的其他包含了更多各学科的知识。我很认同今天的大学科培养。只有掌握了更多更全面的知识,才可能有更加广阔的思路。古文字的学习,不能局限于文字字形的小范围内,这样是没有出路的。我当年开过一个玩笑,不经意学习过的文书学没想到在研究包山楚简时竟然也用上了,就是一个例子。
综合上面说过的这两个方面,无论从古文字的角度还是学科性质的角度,对我们这样从小学习使用汉字的人都不能强求能够释读古文字。古文字的考释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个学者,只有当主观上这些功底都具备了,客观上材料也具备了,才有可能在一个问题上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所以,释读古文字需要非常专业而广博的知识,不仅要熟悉大量古文字材料,还要掌握“小学”熟读文献。
 
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三个问题:古文字学中什么叫“认字”?
 
在汉字学课上我提出过一个概念——“完全释字”。那么,什么又是“完全释字”呢?举个例子:图三是郭店简《老子》中的一句话,隶定过来就是“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对我们来说,和今本《老子》对照读出来并不难。但再深入解读时,“亡又”为什么可以读为“无有”?如果这词是第一次出现,就要懂得古音了,否则怎么敢这样读呢!再者,还要会分析字形结构。所以,根据今本对读出来是第一步。第二步,了解文字的表层结构和意义。第三步就是分析文字的深层结构。例如第一个字“绝”,为什么释为“绝”呢?《说文》中,“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短丝也。”今天我们写成左边一个“纟”右边一个“色”,但这与“绝”有什么关系呢?许慎跟我们有同样的疑问,他继续解释道“从纟从刀从卩”。为什么“从卩”?许慎和我们都说不明白。后面接着解释,“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古文绝。象不连体,绝二丝。”许慎《说文》体系里的“古文”就是六国文字。《说文》中的古文绝,二丝是分开的。今天我们已经认识到,所谓一个“幺”,两个“幺”,四个“幺”其实都是“丝”的象形,都代表丝线一类,后世才出现若干分化。《老子》中的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就是横置的“刀”刃部经过“幺(丝)”,结果就是“断丝”,也就是“绝”。所以,我们知道这个字形记录的是“绝”这个词,这个字的表层结构是从刀从丝,深层结构是以刀断丝。到了这一步,才能说这个字完全认出来了。
 
下面我们再来看更加典型的字。今天的“贼”字我们已经无法从字形完全分析了,“贝”、“戎”两部分和“贼”毫无关系。在《说文》中可以找到线索: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败也。从戈则声。这是个形声字,“则”是音符,《说文》提到的这一点很重要。以此为基础,我们再来看看其他楚文字中“则”的写法:
 
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
 
从辞例上可以肯定都是“则”字,35号简省略了“刀”。确认了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为“则”之后,我们就能把上文的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隶定出来,上边是“则”下边是“心”,组合起来就是“恻”。“恻”“贼”都是从“则”得声,根据段玉裁“同谐声者必同部”原理,说明两字读音相同或相近。所以,在普遍使用假借字的古文字阶段,“恻”可以读为“贼”。这样,我们才算真正认得这个“贼”字。所以,只有当表层结构、深层结构都分析清楚了,才叫作“完全释字”。古文字里我们还有很多不能完全认识的字,这些字我们知道意义,但不知道深层结构;甚至还有完全不认识的字,比如很多古文字字编附录里的“未识字”。
一植(直),二巨(矩),三准,四爯(称),五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
 
这五种事物合称为“五度”。我们都知道,前四种都是测量工具:直是测直的,矩是测方的,准是测平的,称是测重的。据此推测,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应该是用来测圆的。今天我们画圆的工具是“规”,和这个字有关系吗?“规”字放在“郑武夫人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孺子”一句中非常合适。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从言,规声,“规劝”之“规”的本字。所以,后世的文字“规”同时用在“规劝”和“圆规”两个词语中,但古文字里存在分别,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释为测量工具之“规”,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释为“规劝”之“规”。下面就要为这个结论寻找证据。我们的思路是,最好可以找到当时的圆规实物,看看字形与实物能不能比对。汉画像石中出现了伏羲执规、女娲执矩的交尾图,象征创造圆天、方地以及生生不息的人。这符合汉代思想。
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
 
伏羲所执规多为“十”字形。“十”形在画像中是规形无疑,在古文字中其文字构型有多种来源和意义。其中“支”字的一种写法正是以手持“十”,早见于秦简。“支”与“规”古代读音相同,所以,我们可以推断“支”最早就是表达以手持规的意思。但“十”与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上部的曲笔还是有差别。有次开会遇到陈剑先生,他为我提供了一个古书中的辞例证据,《[[庄子·骈拇]]》“骈拇枝指,出乎性哉!”指出“骈拇”与“枝指”都表示手部有残疾,“枝指”就是俗称的六指,即多出一根手指。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的象形应该就是“枝指”之“枝”的本字。所以,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为“枝”,可以读为“规”,在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中是声符。这样一来我们就不仅认识了疑难字,还理清了文字之间的关系:
 
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
 
每一个字的释读方法都有不同,“规”字的释字过程是根据辞例先确定了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的意义范围,再探讨文字的构形理据。也有先从文字构型中猜测词义,再从文献中寻找证据的情况。
 
以上,就是今天关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这个话题的基本内容,谢谢大家!
 
李守奎:古文字是怎么认出来的
[1]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貳)》,中西书局,2011 年,137页注15。
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2[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 (貳)》,中西书局,2011 年,137页注15。 王献唐:《[[古文字中所见之火烛]]》(王献唐遗书),齐鲁书社,1979 年,72 页。
== 参考资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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