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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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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现在回看起来,您觉得您的父亲和母亲,各自对您的影响是什么?'''
'''陈嘉映''':我们家特正常,反正我不觉得有什么少年创伤记忆,算中上等的家庭,就你说的普通干部吧,知识分子干部。你要说有点什么(影响), [[ 我父亲就是有点谦谦君子,换句话说就是特别道德。 ]] 当时我们家有许多海外亲戚,因为我爸后来婚姻、政治道路的选择,这些出国的亲戚就跟他登报断绝关系了。我们家以前是个比较大的家庭。但到了困难时期,海外的资本主义宣传把中国宣传得非常苦难,跟实际发生的情况一样,他们还是可怜国内的小弟弟,寄东西回来,猪油、糖……那时候我也就十岁吧,我哥哥十三四岁,爸爸就召开家庭会议,他的想法是退回去,因为我爸爸是共产党,但我妈妈的意见是接下来,因为我们饿得要命,而且小孩营养不良。我们兄弟三个需要表态,商量完就一致支持我爸。
'''许知远:这么有觉悟?'''
'''许知远:什么时候对这种道德产生怀疑?'''
'''陈嘉映''':倒是没有对道德产生怀疑,但后来相当晚了,可能到二十好几, [[ 逐渐觉得道德也不是唯一的东西,觉得喜欢听音乐,能高兴,能任性也挺重要。 ]] 虽然我已经来不及改造我自己了,但那个时候就觉得我身上来自我妈妈的东西其实也非常多。小时候以为那些优点主要来自我爸爸,后来长大了,觉得那种对生活本身的热情是来自妈妈。
'''许知远:有大串联吗?'''
'''陈嘉映''':对啊,小事别操心呗。当然庄子那个境界咱们达不到,但至少能往那儿走一步,别的不说,就是小事都别太在意。
'''许知远:1968年去内蒙古插队,那个读书的圈子是很快形成的吗?''' '''陈嘉映''':很快,这也是偶然的。 [[ 正好我们青年点有好几个都是所谓高知子弟,另外一个青年点也是世家子弟,都读过点书,箱子里也有点书,所以很快就形成了圈子。]]
'''许知远:您插队带过去的是什么书?'''
'''许知远''':70年代初也有很多不同的读书小组,可能分布在内蒙古、在云南、在白洋淀,您后来有个定义,说这是最后一代有共同文本背景的一代人,您大概是讲过这么一句话吧?
'''陈嘉映''':对,我是这个意思。 [[ 以前有一些书,咱们叫作经典,其实就是必读书,任何一个读书人,你不能想象他没有读过 ]] 。可能在他阅读的清单上,这些书就占了90%。不管是你什么观点,什么爱好,比如宋朝这些理学家,不管你是哪派哪流,你们读过的书要开个清单,肯定90%是重合的。在今天正好相反,你要是拉出十个读过点书的年轻人,坐在那儿开清单,可能也就10%是重合的。前一种情况叫做有共同文本。我觉得我们是有共同文本的最后一代人,大家读的书都差不多,也许不到90%,但80%是重合的。
'''许知远:您书里提到一段特别浪漫的时候:70年代初回到北京在家里聚会,不同的人进进出出。有人在听贝多芬,有人在争辩中国的未来。您现在回忆起青春时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应该是很罕见的。'''
'''许知远:初读康德是什么感觉?'''
'''陈嘉映''':我记得我跟我哥嘉曜那时候都是夜里读书。两边两套单人床,中间一个大书桌,他在他的单人床上读他的书,我在我的单人床上,规定好一个小时不能说话,因为一读可能就很激动。我记得我们读康德的时候,我在读《纯粹理性批判》,他在读《实践理性批判》。关心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问题。他有个二律背反,讲一方面世界是被决定的,一方面人是有自由的,总而言之,他当时解决了这个问题,对于年轻人来说就有一种极大的解放感。 [[ 人是自由的,我们可以自由地创造新世界,人可以超出任何束缚,哪怕你生活在中世纪最黑暗处 ]] , [[ 理性的光芒照样可以逐渐照亮你的生活,再照亮周边的生活,通过唤醒那些沉睡的人们,最后会普照一切。]]
'''许知远''':对当时的少年来讲,那真是很大的精神解脱,一种鼓励。
'''陈嘉映''':这个是1972年,机缘凑巧。1971之前所有的商店都涂成红色的,西单卖鞋的、卖手表的、卖书的、卖吃食的全是红底黄字,就是毛主席语录。到1972年的时候,就开始有门面了,卖鞋可能写上“鞋”,吃食不会再弄成红颜色。从当时的社会说,简直就向正常社会恢复了。书店开门了,书店的后院开始卖书,我那时那么穷,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钱,买了好多书 。1972 。[[1972 年的春天,对于我个人来说,或者对于我们这小群人来说,就是一次春天 ]] 。正好在读康德,正好理性的烛光开始闪亮,这个世界也好像回暖,开始在那种深重的精神苦难中看到希望,而且来得汹涌澎湃。
'''
许知远:什么时候练习拳击的?'''
'''陈嘉映''':像莎士比亚说的,Every dog has its day(每个人都会有他一生中比较高位的地方)。有的人是中学的时候特优秀,后来看也一般。有的人是在三四十岁创业的时候特优秀,总而言之是这样。我觉得我们这个小团队,可能在那个时候就是最优秀的,到哪儿都显得比人高明一点。你像北大、清华囊中探物,大概属于这种。这个还是次要的,当时说起政治和其他,我们先知先觉得不得了,几乎从来都是我们影响别人,别人还在谈什么辩证法,什么社会主义革命,总而言之显得比别人明慧很多。客观上就是这样,而且主观上特牛哄哄,所以觉得在北大挺丧气的。想想是积累了十年的精英,一到北大风云际会,结果一看就那么回事。
我当时有一个朋友,叫 [[ 邵立新 ]] , [[ 我现在不知道他下落 ]] 。我们是在一个书店里认识的,那是个内部书店,卖旧书的那种地方。我忘了谁跟谁先打的招呼,就属于心心相印。一看你在翻那几本书,什么杜威之类,一下就对上暗号,三言两语就交成朋友。交成朋友不久就开始高考,一要高考大家都要补点功课。他需要补的特别多,比如他外语就不太行,几乎不会。他就把英语的变位、短语什么的全写在纸上,贴在墙上、房顶上,睡觉的时候也背。结果以顶分考进了人民大学。过了大概几个月,他到北大找我玩。有我,邵立新,有陈嘉曜。我们三个人在北大图书馆前面草坪上,天还特好,三个人闲聊。
我们都自以为不错,嘉曜尤其觉得自己了不起。邵立新就说,大致的意思就是我们比别人看着强一大块,其实就强很少一点。因为大家都不学,我们早学了一步,一下就从零到一,显得我们比人家强那么多。他说,现在大学一开门,大家一个个智力那么好,那么好学,那么有抱负。他说,咱们那点领先别人的东西,人家几个月人就上来了。他这话是发自内心的感慨,但也有点针对嘉曜。我觉得他不幸言中。
'''许知远''':初读海德格尔是什么感受?
'''陈嘉映''':海德格尔我已经零零星星读过一点,等 [[ 我大规模读和翻译《存在与时间》 ]] ,对海德格尔已经有点了解,感觉非常震撼。它一个是直入那些哲学运动的最深处,一个是对西方哲学传统的批判非常强有力。我自己脑子里的西方哲学主要还是传统的西方哲学,觉得它的批判力、瓦解力非常震撼。
'''许知远''':是熊伟上过海德格尔的课吗?他讲过他印象中的海德格尔什么样子?
'''陈嘉映''':可惜熊伟不在世了。这些轶事他讲我也听,但过后我不太能够复述。比如说他说有一次海德格尔的一个讲座,某一节是海德格尔在那儿讲,大家坐底下听。快到下课了,话题也正好引到那儿,海德格尔就停下来,对着听众说:“但是问题在于Was ist der mensch?”大概意思是说:根本的问题在于人究竟是什么呢?合上本就走了。教室里头鸦雀无声,听众整个给灌了一节课的迷魂汤似的,正不知所以,突然扔下这么一问题,老师走了。然后大家开始缓过神,一个个闷头无语地走出教室。
'''许知远''' :80 :'''80 年代国内这么强的文化热,您基本都在美国,远远地看是什么感觉?如果您在中国,卷到这样一个文化热里面,会是什么状况?'''
'''陈嘉映''':我个人对这一类的事情不怎么敏感。我个人是特别消极的,随遇而安,不怎么积极选择。我老说你给我什么我就吃什么。也有一些有点后悔的事,但不特别重。我可以重头说起,也算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
我出国就挺消极的。80年代初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想出国。我也想出国,但我没有去办。是熊伟去开一个国际会议, [[ 认识了我后来的导师,他是个大学者,深爱海德格尔 ]] 。他一听说中国有一个年轻人翻译《存在与时间》,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大新闻。他说这个年轻人愿不愿意来,如果来的话,我来带他。这在当时的气氛下是个特好的机会,所以熊伟回来就跟我说了这事。我当然愿意去,挺消极的吧,随遇而安地就去了。
去了就到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Pennsylvania State University),稍微的有点了解之后,我那些同学就说,像你这种身份,应该去哈佛,宾大不是特别能容下你。这些美国的同学里有哈佛的同学,都建议我应该到哈佛,宾大治学水准不是特别够。我也有点想转到哈佛去,但感觉不够强烈,也没有谁帮我把事办好了,也就没去。
'''陈嘉映''':我当时回北京,不像当时大多数人文学者那么悲观,说中国的人文从此就算完了。才过两三年,已经没有年轻人再对文化感兴趣,都是先富起来,一夜之间人文学者的地位一落千丈。好的人文学者不是跑了、下海了,留在学校的,也不被重视了。总而言之,一时是凄凉之雾,遍被士林。我的感受倒没那么重,因为毕竟是在外头看的。
3
[[一定要有求真心]]
''''许知远':比如您的学生刚入学不久,问陈老师,到底什么是哲学,您怎么回答?''' '''陈嘉映''': [[ 有好多好多种回答,我挑一种吧,这种回法我已经溜达成套路了。以说理的方式达乎道吧。]] ''' 许知远:那“道”又怎么解释?'''
'''陈嘉映''': [[ 一个丰满的或者丰富的精神世界吧。这个精神世界不是指个人的灵魂生活,而是个人的精神生活和世界的精神客体相通的一种状态 ]] ,大概可以这么说。
'''
许知远:存不存在某种核心的东西,你最希望学生拥有、最渴望传达给他们的?'''
'''陈嘉映''':那我会说是求真吧。在好多事情上,他一定要有求真心。比如今天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菜市场的价钱是多少,油价是多少,到北京要走几个小时,大概所有这些事情上人一定是要求真的,否则寸步难行。但人在有些事情上是不求真的,用我的话说就是天边海外的事不求真,比如说夏商周三代,断代断在哪儿了,不求真,无所谓的。在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都讲境界高低,不讲真。如果还讲哲学或者希腊思想,希腊人的思想是有这么一个特点,它对遥远的事情求真。最好的例子就是自然科学。任何一个文化都有关于天的种种理论,只有希腊人会去算地球有多大,地球离月球有多远。算不出来的话,他就想方设法地去算,实际上他算的结果相当准确。
但这个例子好,是因为它能算,那精神世界大多东西不能算,但希腊思想是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的。 [[ 什么是真的生活,真的人格?什么是真正的自由意志?真正良好的政治是什么样的? ]] 虽然这些事情不像月球的距离那样,有一个唯一的答案,但希腊人用这样的精神去对待这类事情。他认为这里头有对错,而不只是有高低。这样的思想态度,我觉得是希腊式的。后来有了自然科学,显然跟希腊的这种思想相关,所以别的不受希腊影响的民族不会有科学,不管他多聪明。这是希腊人精神生活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维度。中国人对这东西还很陌生,中国人倾向于很快就走到境界的高低。
'''
许知远''':中国历史老给我们一个印象,所有追求真理生活的人,都过得很不好,或者很悲惨。
'''陈嘉映''':我刚才把事情说得稍微简单了一点,也绝对化了一点。但另外一个意义,其实也是我的 [[ 《何谓良好生活》的副标题——“行之于途而应于心 ]] ”。用中国话说就是:活个明白。活个明白当然是说他是有真性追求的。活个明白这一条,在中国的生活形态中也是非常重要的维度。那么我们就尝试用中国的这个活得明白的理解,去和西方的真理追求来对话看。我大概说不好,但强为之说吧,有一条就是这种真理追求不只是活得明白,可能最高的真理追求会是活得明白,但它也包括比如说衡量地球和月球之间的距离。而中国的活得明白大概就把那个排除出去了,希腊人的活得明白是更宽阔的,乃至于到了中世纪会跟信仰中的明白等等连在一起。可能没有办法一言以蔽之,多多少少得看看中国这两千多年以来的整个生活形态和西方的、希腊的、中世纪的生活形态,总的来说西方那个求真的幅面要更宽。一个希腊哲人想活得明白,他会去关心太阳绕着地球转,还是地球绕着太阳转。中国一个要活得明白的人,觉得那不相干。 ''' 许知远:您写了《何谓良好生活》,伦理生活的重建,需要什么样的方式呢?'''
'''陈嘉映''':读书人在那里讲伦理生活重建,我几乎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觉得要是中国人的伦理生活有重建的那天,肯定是因为历史变了。比如说因为我们富了十代了,或者因为我们跟外国打仗打败了,或是新的技术发展了,家庭全都没有了,大家都在网络中性交了。总而言之,这都跟你鼓吹什么不鼓吹什么,几乎是没关系的。就说咱们哥儿几个开会,咱们要重建伦理,当然这些人的意愿我会说挺棒的,居然会这么想,但对结果我不会有任何期盼。这不是太明显了吗?从古到今,孔子这样的大德,他重建过谁的伦理生活呢?他只重建过这种东西:他把他的想法、道理用某种方式传下来,社会滚滚向前,但是这本书就在那儿,无论在什么时代,都可以有人从中受到启发。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他力所能及的社群,都可能受到这本书的启发,然后他用他对当时处境的理解,去重建。
但很多人说过这话,有音乐跟没有音乐的世界,本身是不同的。我们老讲精神的反作用,这件事情我是强烈地跟常规想法不一样,就是精神产品是干什么用的?我们知识分子设计一个政体或者一种人类生活,或者我们做一种音乐来改变人心,我当真不相信。精神生活的本性就是这样,它产生出一些作品,有这些作品的人类跟没有这些作品的人类是两种人类。哪怕希腊没有过任何影响,希腊跟迦太基也是不一样的,迦太基曾经那么繁荣和强大,现在谁还在谈迦太基?如果人类产生过很多迦太基,没有产生过希腊,我们就不是现在的人类,我们在这个意义上受到它的影响,并不是说希腊通过什么科技影响我们。
第二个影响就是那种泛在的,你不知道何处的影响。你读荷马影响你了吗?你读李白影响你了吗?谁知道。说不定哪里就影响了,随时都可能影响。但我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们设计出一个作品,这个作品就像一个技术一样影响我们了,人们没有任何经验证据证明有过这样的影响。 [[ 马克思主义倒是有,有巨大的影响,但没有一条影响是马克思要的。说完了,就这个意思。]]
'''
许知远:那就回到希腊精神,埃斯库罗斯也好、苏格拉底也好,并不是希腊强大的原因,没有什么关系?'''
'''陈嘉映''':太是了。我曾经跟一个大领导聊,他说:“陈老师,你说说哲学能够为咱们国家做点什么,我来支持你们。”我说, [[ 我不知道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雅典做过什么,如果做过什么,就是我们现在还知道有雅典。我说我的问题一般是反过来问:雅典能为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做点什么?那是人类精神最高的花朵,是你为他做,不是他为你做。]]
'''许知远''':您那本书里讨论很多普遍性和特殊性。您书里也提到,在很多国家和地区,政权利用所谓的特殊性来压制很多东西。我们承认那时候印度的特殊性,但烧新娘怎么办?或者我们中国裹小脚,又怎么说?我认为基本的自由、尊严是有普遍性的。这东西怎么看?
[[灿烂时代也就五十年到七十年]]
'''陈嘉映''':改变你了这毫无疑问。比如说电脑写作,就改变了我写作的方式。你看古代人写封信,拿出来我们现在看着像范文似的。他的思想习惯,就像我们年轻时候的思想习惯似的,把句子都组织好了,甚至把文章都组织得差不多了,然后落笔。现在也许还有,但大多数人就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因为改起来太容易了。这个肯定影响你怎么想问题。
许知远:比如您刚才发了微信过去,小孩子回个笑脸,或者发个图片。这种东西是丰富了语言,还是使语言贫困?''''''
'''陈嘉映''':一般来说是使语言贫困。但有时候我也发表情,我觉得表情方便不说,有时候比你说任何话都更正确,更是你要回的那个东西,在这个意义上它扩展了表达和传达的手段。不用说,它使得我们长篇阅读的习惯消失了,我们看好多书都说,阅读是两千多年核心的人类精神方式。一开始是精英才能阅读,能阅读的人就考状元、考进士,然后就去当县长。后来大家都能阅读了,就读报纸,开始竞选。阅读报纸的特点有好多,其中一个特点是,我这没读懂,可以停一下。你要是看电影就不能停。这些肯定从根本上改变了我们怎么汲取信息。 [[ 当年中国第一本商业成功运作的《学习的革命》,它就说我们要用关键词来代替阅读。]]
'''
许知远''':现在已经发生了其实。信息变得膨胀的时候,人就会本能寻找简单的东西,要不然无法应对。那时候创造了各种主义,因为主义更简单。没有耐心,使整个时代变得非常焦躁。焦躁就需要关键词,变成部落化。然后整个时代要消化这种信息爆炸带来的后果,战争变得不可避免。某种意义上“一战”“二战”,都是信息时代的某种副产品。
'''许知远''':我给您加个注脚。我看了一本特别有趣的书:过去一个法国平民,他看到波拿巴游行,他不会拿自己做比较,差别太大了。但现在这个世界,每个人在电视里面看到比尔·盖茨,他跟我穿一样的牛仔裤,也穿这种衬衫,看起来跟我差不多,表达也不神秘。就给人造成一种错觉,我也可以这样。
'''陈嘉映''':无论是西方民族还是其他民族,每个地方的服装都是有规定的。君王是哪级,公爵是哪级,贵族是哪级,都规定好了,出门衣服都不一样。那个等级社会就在身上。 [[ 我觉得克服成功焦虑的一个办法,就是盯着一个事玩儿命干,直到你知道你干不了。 ]] 还有,是不是还得想办法建立小圈子,别老是全国范围“十三邀”之类,搞个首师大哲学系“十三邀”。一共就十几个教师,人人都“邀”上了。
'''许知远''':所以中国这种巨大的焦虑跟各种功能的小社区、小团体的消失有很大关系。
我再插一句,你年轻的时候没有强烈地意识到中国其实在有些方面是很边缘的,到了美国你马上意识到了,你以为在中国很重要的事,人家美国人听都没听说过。我可以说在一直抵制这种欲望,或者冲动,或者建议,或者诱惑。我的想法是,如果那么做,我就做不好。我还是要把东西做得最好,至于它能走多远,套用一句话:做成什么样是我的事,世界怎么接受是世界的事。我的确是用这种想法一直在指导我的工作。
'''陈嘉映''':有可能。我昨天说的哈佛的事,就有可能是这样。这真的挺私人的,这两种感觉我都有。一类感受是有时候读到现在的大牌教授,觉得并没有那么好。另一类感受是,有时候看他前言后语或者传记,看到他们在剑桥、哈佛里讨论,那种智力、创造力上的冲撞激荡,达到了更高成就,简直觉得我要生活在那儿多好,能充分调动潜能,一点一滴都不剩,确实能做出最漂亮的事情来。
'''许知远:这种群星灿烂的时刻,要是您选的话,最向往什么时间的什么地方?'''
'''陈嘉映''':我可能还是会选伯里克利时代。的确,你说得特对,群星灿烂真是有那么回事。我还年轻的时候读这种东西多,还挺有感想,[[一般来说一个特别灿烂的时代就是五十年到七十年]]。我有时候爱举那个例子,就是歌德是1749年生,1832年去世。他出生的时候莫扎特是一个小孩,歌德在小孩的时候听到莫扎特神童的表演。 [[ 歌德在1832年去世的时候,莫扎特早就已经过世,贝多芬也已经过世,他最好的朋友席勒已经死了,康德已经过世有一段时间了,黑格尔在头一年死 ]][[ 了。他活了八十几岁,整个德国古典时代,从他出生到死亡,德国古典音乐、德国古典哲学、德国古典文学基本上他一生全经历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