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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如前所述,有一个人叫作M,因为犯[[思想]]错误被[[安置]]了。另外有一个女人叫F,开头和他安置在一起,后来走掉了。我就是M。有关我被安置的事,可以补充如下:是公司的思想教育研究会首先发现我的书有[[问题]],[[公司]]社会部检举了我,公司治安部安置了我,公司财务部接收了我的[[财产]],公司出版部拿走了我的[[版权]]。我现在由公司训导部监管,公司的[[ 调查科]] 在监视我,而公司的写作班子准备吸收我加入。公司的每个部门都和我关系紧密,可以说我是为公司而生,公司是为我而设。我实在想像不出F为什么和公司搅在一起。假设我是个女孩子,长得漂漂亮亮,并且学了临床心理学,那么公司对我根本就不存在。假设有一天,因为某种意外,我和公司有了某种[[关系]],被它安排到一个阴沉不语、时而性无能时而性欲亢进的男人身边,那将是人生的一个插曲。这种事不发生最好,发生了以后也不太坏,重要的是早点把它忘掉,我绝不会走了以后又回来。我就是这么替她考虑问题的。
F走掉以后,我开头打算一个人过,后来又改变了主意,到公司去申请一个伴儿。他们收了我十块钱的[[ 登记费]] ,然后说:给你试试看,你有什么要求吗?我说:能做饭、会说话就行。他们说:你收入太低,两条没法同时保证;或则给你找个哑巴,不会说话;或则找个低智女人,废话成堆,但是不会做饭。我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说:那就算了,把登记费退给我吧。那些人忽然哈哈大笑,说道:别怕,还不至于那样。拿你开个玩笑。我退了一步,瞪了他们一眼,就走开了。他们在我身后说:这小子怎么那样看人?看来真得给他找个哑巴。但这时我已经不怕低智女人了,何况只是哑巴。
我现在发现,不论是 [[ 羞愤 ]] 、 [[ 惊恐 ]] 还是 [[ 难堪 ]] ,都只是一 [[ 瞬间 ]] 的 [[ 感觉 ]] ,过去就好了。由此推导出,就是 [[ 死亡 ]] ,也不过是瞬间的 [[ 惊恐 ]] ,真正死掉以后,一定还是挺舒服的。这样想了以后,内心就真正达观,但表面却更像凶神恶煞。我现在身边能够容下一个女人,哪怕她把我当笼养的耗子那样研究,只可惜F已经走了。于是我就去登记,然后就有女人到我这里来了。
我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在电视上看到了你(游行)。我觉得是F寄来的,虽然那张明信片没有落款,我又没有见过F的中文笔迹。这就是一种想法罢了。我还在床垫底下找着了一叠纸片,上面写着故作深奥的拉丁文,还有几个希腊字母。假如我还能看懂一点的话,是对我做身体测量时的记录。我说过,开始做小工时,我很累,每夜都睡得像死人,所以假如F对我做过这种测量的话,就是那时做的。这说明F做事很认真。我也有过做事认真的时候——上大学一年级时,每节课我都做笔记;到二年级时才开始打瞌睡。就是在那时,也有过在手淫之后夜读“量子力学”的时候——恐怕考试会不及格。这些事说明,这个世界是怎样的,起初我也不知道。F比我年轻,她当然可以不知道。我说F是“不干白不干”是不对的。因为她不知道,所以就没有介入其中,她是无辜的。但这也就是一种想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