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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上(黃愛華)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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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之上
圖片來自免費素材網

《路之上》中國當代作家黃愛華的散文。

作品欣賞

路之上

這是我家周圍眾多路中的其中一條,我特別喜歡這條路。

首先,它是一條小路,與坎上每天車來車往的大公路不同,它隱在沿途的剌蓬和雜草下,蜿蜒,小巧,倒也還平坦,四面視野開闊,風穿路而過,樹葉颯動,有一種大隱於市的仙風,我喜歡在這條路上散步,適合心靈的蒼茫與放逐。兩邊樹草夾雜,人隱在小路上,享受與世隔絕的孤寂,感覺是踩在土地的深深處,聽得見泥土的心跳,蚯蚓在土裡懶懶地蜷來蜷去,悠閒地啃着泥,螞蟻們正在慶祝搬了新家,忙得亂作一團,推屎趴蟲推着一顆新鮮的糞蛋,歪歪扭扭地走着,我盯着它,這小東西忙活了半天,還沒走出我的一隻腳步,真想抬腳給它直接拋到它家門口去,可沒法啊,我不能破壞它的生存法則,只好看着它在世間連滾帶爬地掙扎。一個生命在塵世的生存,總要手腳並用,摸爬滾打,有時在原地亂轉圈,有時無頭無腦地亂撞,哪怕只剩下苟延殘喘,也要朝着面前的光亮前行。

對於我這個沒有方向感,分不清東西南北的人,我一直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是前南後北,還是前北後南,就像我也分不清我家到底是坐南朝北,還是坐北朝南。反正我就迷迷糊糊地在這條路上走了很多年,每天從家裡帶着生活的氣息在這條小路上和田野的氣息相遇。

好吧,前後左右我還是知道,小路的前面,就是遠遠的山,山巒起伏,有幾個埡口,大的叫它大埡口,小的叫小埡口,那個時候,埡口是我們的時間表,忙碌了一天,抬頭一看,喲,太陽到埡口上了,天快黑了。冬天,太陽會在大埡口那個地方落,夏天,太陽會多繞半圈,到小埡口那裡去落。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太陽就落在大埡口那個地方,和我們一樣,晚上休息,第二天早上,趁我們還未起床,它又從大埡口那跑到我們後面坡上的大樹杈上,再大大咧咧地放出光來,讓母親在天空還未翻出魚肚白時就催促着我們起床去放牛、割草。更可氣的是,明明我們比太陽起得早,村子都還未明朗,母親卻還要攆着我們「快點快點,太陽都翻到屋檐上來了,」真恨不得一竿子把太陽捅下來。

不過,我還是喜歡小路的前方,前方除了山,還有天空。在那裡,天空並不是一無所有。鄉村孩子,當目光翻不過那些層層高山,只有向田野攫取,向泥土攫取,向天空攫取,以此來獲得成長里需要的養份。雲在天上,被反覆撕扯、聚攏,被天空吞噬,又被吐出。一大朵濃稠的雲在太陽下,雲邊被太陽照得發亮,正被太陽曬得懶洋洋時,突然被一隻彈匠的手「嘭」地彈開,變成一坨坨細碎的棉花,漫天飛去。一朵雲下,飛過一隻鳥,翅子觸到白雲,羽毛嗤地一聲劃開天空。那隻飛鳥,就懸掛成來自天際的一部神秘電話,似在向大地傳遞着某種訊息。在路上瘋跑的花狗忽然昂頭,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搖頭擺尾地停了一下,只是兩秒,那部電話就消失在茫茫天空,狗也跑了。當然,飛機飛過天上,就是對天空開膛剖肚,把天空的五臟六肺都掏出來了,還有,那種在天空轟轟作響的飛機,我們叫它喊喊飛機,因為它的聲音實在太大,老人們說,這喊喊飛機,把人的心子都要震聾。他們也是喊着說的,如果不大聲喊,聲音就會被這飛機的轟鳴聲淹沒。喊喊飛機比一般的飛機要慢,聲音要在空中飄好幾分鐘才過去。還有一種磨磨飛機,聲音也很大,就像我們平常在家推的石磨,聲音在空中一拐一拐,然後一層一層抖開,也是要在天空抖半天,聲音才消散。風這時就是妙手回春的醫生,默默地為天空撫平一切創傷。只一會兒,天空便復好如初,我呆呆地在小路上佇立半天,太陽的針腳在路上一寸一寸紉着,光陰便慢慢矮了下來。

陽光很好的時候,天空就變成了藍鏡子,這種藍瀉下來,溪水變成了藍色,草尖變成了藍色,吃草的牛挽起一把藍,一口吞進了肚裡。還有,我的碎花襯衣,也被藍渲染了,那些碎花藍閃閃地跳躍着,就像懸在葉邊的露珠,光亮新鮮。我盯着這面藍鏡子,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就掉到天上去了。這時候,雲朵就卷在天空里睡覺,再不會出來。

天空也有不平靜的時候,那年汶川地震後,天空上一路一路的飛機。在田裡挖洋芋的周奶奶數了幾天的飛機,周奶奶說,有一天,天上飛過了56架飛機。鄉村的日子很忙,周奶奶沒空去看電視,也不願去看電視,她寧願在田裡數飛機,電視裡播的都是血淋淋的現實,飛機在藍天上,裡面載的,是肉眼看不見的美好和隱隱的希望。人世的苦難,過於慘烈,有的不忍直視,只有將目光投向高處,才能掠過那些悲苦與不幸。

那幾天,村裡的人們總是聚在路上,討論最多的,就是天上的飛機,吳大爺說今天天上飛了一架特別大的飛機,飛機的翅膀有簸箕大,不曉得載了好多東西。這裡天空高遠,能看到簸箕大的機翅,說明這架飛機確實很大,平常的飛機都只是在天上成一點黑影。萬大嬸扯着衣袖,揩揩眼睛:哎喲,也不曉得這些飛機能救到好多人,但願能多救一個也是好的。他們在討論這些時,都是在忙完農活後,在回家的路上,揪着心,皺着臉,泥巴糊糊地交流着各種擔憂,各種憐惜。天黑下來,大家嘆着氣,扛着各自的農具,從路口分開,餵着自家的豬,喚着自家的狗。剩下夜色和風在路口。長夜漫漫,那些各家各戶的擔心和期盼會在夢裡到達他們牽掛的同一個地方,爾後,他們會在下一個黃昏時分,來到路口,交流着新的喜怒哀樂、油長鹽短。

而天空,卻永不知疲倦,也似乎永無苦痛、傷心,年年月月雲捲雲舒,天空之下,所有的生命也在這條小路上,反覆踏走、奔跑,有的去向小路的另一頭,有的在小路上紮根,終生不走,有的在小路上倒下,終生不起。連着小路的,就是村上的人家,天長日久,他們成了村上的根脈,搬不走,移不動。即使有一天,人走了,但他曾經生活的印跡還在那,奔波的腳步也還在路上。小路也伴我長大,目送我上學,看着我遠離,我在這條路上,認知、領悟一切目光所及之事。在這條路上,我每次所見的景色,雖然同上一次看到的沒什麼區別,卻好像總是感覺這是第一次遇見——有些悸動,一如軟軟的髮絲拂過心間,毛茸茸的。雖然我總是記不住它們到底有哪些情景,但莫名地涌動着一種喜悅、驚奇。隱藏在春夏,卻被秋冬出賣的鳥窩,盤在枯枝上黑得發亮的木耳,一逢剌的花苞,還有,在坎上打洞,嗡頭嗡腦爬進爬出的土蜂。喜歡真是一個美好到讓人無奈的詞,無論對人,還是對事,只需微微一勾頭,它就會讓人在心底深處泛動甜蜜,就好像是,村上路口那家人扯的麻糖,來回抓扯,還是一絲一絲,悠長、纖細,韌密綿柔,米白米黃的色澤,會讓你持久的想念,和永遠的銘記。

而這條小路,也反覆引領我走向田野,走向天空,走向泥土,走向歲月的更深處。我摔過的跤,牽着的牛,攆過的狗,被剌掛破過的衣服,都一一被小路收納,每次在路上,風都會嗚嗚地告訴我。而知道我和小路秘密最多的,就是我家的牛,那頭牛跟着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好多年。它偷偷嚼過我的書包,吃了我那總是考不及格的數學試卷,還把我的一雙解放鞋頂破,讓我如願在雨天穿上了膠靴,還偷吃了沒長硬殼的花生,然後吧嗒着嘴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過,這些秘密都被它爛到了肚子裡,我從牛清靈的眼睛看到了,它們一直在那裡,冒着傻氣,打着任性的嗝,在牛的胃裡來回反芻。成長是件不容易的事,總是要被生活吞了吐,吐了吞,生命才能在反覆的吞吐里茁壯。

牛啃光了小路上能吃的一切,它跟我一樣,也需要成長的養份,才能扛起枷擔,拉動犁耙,讓土地里的希望一茬茬生長。牛從路上走,眼睛瞟着莊稼,它太饞了,總是想去撈一嘴,有時趁我不注意,挽起一把禾苗直接就吞下去,然後耷拉着腦袋,瞪着一雙無辜的牛眼任由我打罵,我拿它沒辦法,就如同母親拿我們沒辦法一樣,該鬧騰的時候也只能讓它鬧騰。小路也讓它的蹄印一年比一年堅硬,我們家的牛還偷偷地逃跑過幾次,但每次都跑不遠,我們順着路上的牛腳跡找到了它,它在一大兜剌蓬下動彈不得——牛繩被剌纏住了。自那以後,我們家的牛再也不跑了,它知道也跑不遠,小路會為它留下痕跡。 [1]

作者簡介

黃愛華,湖北省作協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