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飄雪了(一)(衛鋒)
作品欣賞
梨花飄雪了(一)
靠近你，我的每一條枝蔓都血脈賁張，當雲朵在露珠里開花結果，當花瓣飄向天空，當春天和碧綠在一隻鳥的眼睛裡鋪展，我多想靠近你。
朋友聚會時聽到這個故事，我當場就感動到落淚了。在這個故事中，我又看到了愛情，在春天裡，正滋滋地生長。
「海子，快來看呀，梨花要開了。」
一個小男孩，從一個土牆的木門裡探出了腦袋，隨即，身子也從木門裡閃了出來。
「真真，哪裡，哪裡，我看看呢。」
「看，這裡。」 扎着羊角辮，穿着棉布花衣服，那個叫真真的小女孩指着一朵含苞的梨花說。
「真的也，春天來了。」
瞬間，真真臉上的花朵，在春天的風裡，開了。
兩個小身影，在梨樹下，你追着我，我躲着你，忽隱忽現。
那是1980年的春天。那年，海子9歲，真真8歲。
是呀，春天來了。
靜立玻璃落地窗去前的海子，看園子裡的梨花，競相開放。隔着幾十年的光陰，真真的聲音，依然清晰地響在耳邊。
海子走出屋子，走向園子。恍惚間，看到真真穿着純白的婚紗，飄着長發，從梨花樹下正款款朝自己走來。
秀髮隨風，顧盼間，滿眼的萬紫千紅，春光燦爛。
芬芳，一絲一縷，都爭着沁入穿着婚紗的新娘。
風起，梨花紛紛揚揚，漫天飛舞，如下起了一場梨花雪。一片片花瓣，柔軟得像雪花撕開大地的綢緞，像微風拂過歲月，飄落在新娘新郎的身上，發上。有調皮的一兩瓣，翻着身，打着轉，鑽進了人們的衣兜里。
當含情的目光相遇，當手和手牽在了一起，當「我願意」的誓言飄蕩在風裡，歲月，停在了一朵花和一朵花之間，停在了一片葉子和一片葉子之間，停在了我的眉眼和你的眉眼之間。
風呆住了，陽光不說話了，那些認識和不認識的花兒，都含羞地低下了頭。
小時候，海子和真真的家，一個在坎上，一個在坎下。有梨樹的園子，是他們常去的地方。抓蝴蝶，逮蜻蜓，看梨花，摘梨子，捉迷藏，可謂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鄉村的路，彎彎曲曲，上學的路上，還得經過一條小河。下雨天，小河漲水，海子就背着真真淌過去。水田的田埂上，全是稀泥，真真緊緊抓着海子的手不放。
海子會變戲法，總有好東西給真真----幾顆花生，胡豆，或者一顆水果糖，一塊帶肉的排骨。這些都是海子平時捨不得吃，想法存起來，甚至哭來的。
遇到小夥伴想欺負真真，海子就跳起來罵人，還會給小夥伴打架。小夥伴表達着不滿：你那麼護着她，長大了，讓她當你媳婦吧。
「我就是要真真做我媳婦，怎樣？你動她試試。」海子捏着小拳頭說。
海子十二歲那年，在鎮上讀初中。真真在鄉村小學校，讀小學五年級。
一天，真真因為穿着多個補丁的衣服而被班上一男生取笑為叫花子。放學回來的真真就躲在有梨園裡哭，正好被放學回來的海子瞧見了。
後來取笑真真的男生，有了鼻青臉腫。
男生的家長告到了海子的學校，海子被學校記個一次。
爸爸楊着黃荊條子：為何要這麼做，錯沒有錯？說。海子始終一言不發。黃荊條子落在了海子的身上。
海子初中畢業後，在縣城一所職業高中讀書。
真真初中畢業後，考上了縣城最好的中學。
縣城離家十幾里山路，只能步行。
周末，他們依然相邀一起走在來往縣城的山路上。真真情緒低落，海子就有講不完的笑話；真真餓時，海子的口袋裡總有零食；真真累了，海子就背着走一小段。
海子口哨吹得好，通常海子的口哨聲起，真真就小聲地迎合着跟唱。天黑下來，墳山處，總見海子緊緊地攥着真真的手跑過。
海子十八歲那年，身高已到一米八五，扎着高馬尾的真真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男生走過真真面前，忍不住要回頭多看幾眼，真真還被班上的男生暗地裡選為了班花。
情書一封封遞到真真手中，真真只說學習緊張，不談感情的事。有知難而不退者，扭着真真不放，讓真真很是煩惱。有一天，這扭着不放者，被人打了，後來查出是海子作為。
海子被學校記個一次。
海子職高畢業時，學校推薦海子到深圳一家待遇不錯的電子廠工作。與海子一起被推薦的，還有海子班上的班花，那班花已經暗戀了海子很久。
海子拒絕了老師的好意，願意回鄉村背太陽包過山。
「這兩年，大家都爭着朝沿海大城市走，說打工比農村種地賺得多得多，我們年輕時想朝外走，還不允許呢，你趕上了好時代了。可你倒好，朝家裡走，在土地上能刨出金子來，還是窮日子沒有過夠呀？」海子的爸媽很是不解。
海子只是笑笑，一言不發。
第二年，高中畢業的真真，考上了省城一所重點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問題，一下擺在了真真的父母面前。
真真的兄弟姐妹多，讀高中已經是東挪西借，讀大學，就是喜憂參半了。
也就在那年，海子到了真真讀大學的城市，在一家房產公司做銷售。
從海子打工起，海子就開始給真真錢花。
真真不好意思，海子就說：等你以後賺了錢，再還我，現在就當是借給你的。
盛夏的一天，海子到學校找到真真，塞給真真一大包吃的，還有一條裙子。
那條裙子，是海子和真真兩個月前，經過百貨公司櫥窗時看到的。當時真真看到那條裙子，眼睛就轉不開了。但真真一看裙子的價格，拉着海子就跑開了。那價格，是真真想都不敢想的。
真真穿着那條漂亮的連衣裙，飄過大學校園的時候，驚艷了時光。
真真的室友們說：捨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不一定都是愛你的男人，但是捨不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一定是不愛你的男人，真真你真是交了好運，有海子那麼高大帥氣又陽光的男人，還這麼死心塌地地愛着你。
海子職高的同學從深圳來信，說深圳的工資比內陸高出許多，現在正好有個崗位需要海子這樣的人，讓海子快過去。
海子婉言拒絕了。
轉眼，真真大學四年級了，眼看，苦日子就要熬出頭。海子帶客戶看房中，卻意外受傷，被送到了醫院。
真真到醫院探望，海子的臉色變了。當真真提出要來醫院照顧海子時，海子第一次沖真真發了火：
你以後不要再來醫院，這麼些年，我只把你當親妹妹，你好生讀書，大學畢業後找個好工作，再找個配得上你的男人嫁掉，我就解放了。我這個年紀，也該為我的將來打算一下了。
看着真真離開的背影，海子的眼睛濕潤了。醫生的話在耳邊炸響：你這腿，看情況發展，弄不好，保不住。
當真真再次出現在醫院時，護士小姐告訴真真，一個星期前，在海子的苦苦哀求下，醫生終於答應海子出院裡了。
海子的住處，也是人去樓空。誰也不知道，海子去了哪裡。
真真的心，空了。
作者簡介
衛鋒，70後，大學文化，省散文學會會員，有不少散文在省內外報刊雜誌及網絡平台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