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遠去的老爸(蘇小燕)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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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遠去的老爸》是中國當代作家蘇小燕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未曾遠去的老爸
成年人的白天不屬於自己，可又害怕夜幕的降臨。靠在角落裡的椅子上輕輕閉上雙眼，慢慢放空心緒，孤獨的籠罩，思念的煎熬習慣了被靜謐包裹，被回憶填滿。老爸走了以後的我越來越不愛說話，留戀和老爸相見的每個溫馨的夢！
有我的時候老爸都已經52歲，正在廬山療養的他接過護士小姐電話才知道已經是高齡產婦的媽媽又為他添了一個女兒。老來得女，爸爸別提多高興，於是我成了老爸手心裡的寶。
送我去幼兒園是件讓老爸頭疼的事，我和大多數的孩子一樣哭鬧着。老爸騎的是老式載重自行車，把我放在自行車前檔上，一路上享受着整個人被爸爸寬闊的胸膛包裹着的幸福，可是一到學校，我就抱着爸爸的腿死活不肯鬆手，爸爸心疼地看着我：「乖啊，聽老師話，爸爸給你買好吃的帶給你，來拉勾勾」。老師也小心安慰我，我反倒哭得越發驚天地泣鬼神。等老師強行把我抱開時，我仍然依依不捨地望着老爸遠去的背影。等着老爸帶着我愛吃的零食來接我放學是最開心的時刻。春夏秋冬的巷子裡畫滿了我們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手牽着手歡樂喜悅的身影。
小時候家裡人多房子小住不下，爸爸在我們住的大院裡又單獨蓋了一間沒有窗戶的迷你小木屋。小木屋是教室。3隻小鴨子+5隻小鴨子=？才上一年級的我一臉困惑，爸爸像變戲法一樣拿出神秘的學習道具。原來是我和姐姐平日吃過的冰棒棍子，足足有幾十根，細心的爸爸竟然把它們收集起來洗乾淨，有了冰棍的幫忙，加上爸爸生動的講解，做題就容易多了。我拍着小手開心地叫着「我會了！我會了！爸爸比老師講的還好」！」爸爸拍拍我的小腦袋說：「就知道俺閨女聰明」。
小木屋還是圖書館。即便屋子小到剛好放下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但是卻堆滿了爸爸給我買的《安徒生童話》《365夜》《故事大王》，爸爸看報我識字看書，爸爸累了，還不忘記用我的小手給爸爸垂垂背。爸爸總是得意地說:有俺妞妞老爸最幸福了！小木屋是溫馨世界。從小我就怕黑怕鬼，狂風暴雨風馳電掣的晚上，爸爸更是把我摟得緊緊的，爸爸的懷抱是世上最安全的港灣。像貓咪一樣蜷在老爸的懷裡是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刻。木板縫隙里透過來的空氣好聞極了，我嗅到了木料特有芳香。他一邊給撓痒痒，一邊給我講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啊，在森林深處有一間漂亮的小木屋，裡面住了七個可愛的小矮人……在爸爸溫暖的懷裡我夢見自己變成了美麗的白雪公主，海的女兒，田螺姑娘……
「我們的祖國是花園，花園裡的花兒真鮮艷……」小不點的我可喜歡唱歌跳舞了。老爸不但是我忠實的觀眾，還會高興地把我輕輕鬆鬆舉過頭頂，笑着說：「我的百靈鳥能飛啦，飛啦！」我變成了一隻長了翅膀會飛的鳥兒，空中久久迴蕩着我們的笑聲，童年的萬花筒里閃爍着我和老爸的甜蜜和喜樂。
爸爸扛過槍打過仗，1947在東北參加中國人民軍第四野戰軍，立過功，有可多勳章了。老爸行軍打仗的種種經歷和奇聞趣事給我們講幾天幾夜都講不完。搬着小板凳圍成一圈聽老爸講故事，那是小時候我和姐姐們過癮和着迷的事情。
在我們心裡，爸爸不但是大英雄，還有着一副樂於助人的熱心腸。他是同事們擁護的老領導，還是鄰居們的保護神。有次鄰居家半夜進了賊，把四鄰五舍都嚇壞了，正在大家六神無主束手無策的時候，爸爸身手敏捷地就把賊擒獲並扭送到公安局。爸爸樂善好施。爸爸在部隊學過一些醫懂得一些偏方，離休後的老爸經常免費幫助別人。一位戰友多年臥床不起，喝了幾個療程老爸配置的藥酒竟然奇蹟般地站了起來並能正常行走。很多人因爸爸的名氣也慕名而來，但給別人治病爸爸不但不肯收錢還要倒貼。我經常問老爸：爸爸，你給別人治病自己也要投入，為什麼不收錢呢？爸爸總是憨厚地笑着說，咱又不是開醫院的，就是幫一下人家，怎能靠這個賺錢？能治好病就是我最開心的事。爸爸一輩子忠厚老實，平日有些小毛小病的要不就忍着，要不就自己去藥店買點藥。
「老爸,你是南下離休幹部，為什麼不找單位報銷？」，我不解地問。爸爸說：「單位人多，也不容易，我不能再給國家給組織增加負擔。」我的「傻」爸爸也成了我人生路上的燈塔。
老爸是我的男閨蜜。我悄悄告訴老爸，放學時有一個高個男生騎自行車帶我一起回來，爸爸一定會為我守口如瓶。爸爸還是我的鐵哥們，如果沒有考好，爸爸絕對不會去媽媽那裡告發一臉惆悵的我。老爸有時候又像是我的爺爺，不像別人的爸爸威嚴和有距離感，我們之間更像爺孫情，對我的疼愛遠勝於我的哥哥姐姐。
在爸爸溫暖的懷抱里，小不點的我也慢慢長大了。一晃之間，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就要去上大學了。仿佛昨天老爸才送愛哭鬧的我去幼兒園，怎麼就要送我去上大學了？
長到了18歲的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裡，卻獨自一個人到千里之外去求學。想到要離開爸爸離開溫暖的家，眼淚便忍不住地往下掉。老爸堅持要送我去火車站，
老爸輕輕撫摸着我的頭說：「這麼大的女孩子了動不動哭鼻子，別人會笑話你的」，我哭着笑着，笑着哭着，分別的話有千言萬語卻如哽在喉……老爸已經七十多了，這麼大年紀還要坐兩個小時的汽車顛簸着回縣城。汽笛漸漸響起，火車緩緩離開，紅着眼睛的我隔着窗玻璃向老爸道別，淚水沿着玻璃往下滑落，黃昏的站台上年邁的老爸還在不停地向我揮手，而我的想念卻比鐵軌還要長！
在沒有手機微信的年代，收到家裡的電話和來信是大學時代最期待和慰藉的事情。老爸翻山越嶺的親筆信，字字叮嚀，句句關愛，充滿了對遠方女兒的牽掛和想念，似乎在潔白的信箋上還能嗅到爸爸手指煙草的味道。想到他眼疾做過手術不久卻還親自寫信就心疼不已，我躲在沒人的地方一邊看信一邊止不住淚如泉湧。無論我在哪裡，爸爸的愛猶如冬日暖陽、夏日清泉，永遠都是我溫馨的避風港。
我忙着長大，工作，忙着進入圍城，卻忘記了回到爸爸身邊。我常常想，如果一切可以重來的話，我一定會選擇畢業後回到縣城，更不會遠嫁他方。而畢業後年青氣盛的我卻與爸爸愈行愈遠。但是人生再也沒有如果，無奈和悲戚只有自己知道。女人一旦結婚好像沒有了自己，我也由一個連做飯是先放菜還是先放油都不搞不清楚的傻妞，變成了照顧一家人吃穿用度的全能主婦。家裡的瑣碎和牽絆讓回娘家次數是越來越少，回家卻成了奢望。
老爸陪我長大，可是我卻沒能有時間陪他變老。等我終於再次回到故鄉的時候，老爸已經病危。看到老爸布滿了打過點滴針眼的雙手，我心痛地潸然淚下。
看到我一臉焦慮和擔心，老爸反倒安慰我：「你回來我的病都全好了，妞妞是我最好的藥和最好的醫生。」見到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的我，老爸不知道有多開心，無神的眼睛裡閃出一絲亮光。有我的陪伴老爸的確精神了許多。除了按時澆完老爸種的滿院子的花兒大多數時間就在醫院陪老爸。堅持給愛閱讀的老爸念書讀報，講講外面的事情，就像小時候陪我看書講故事一樣溫暖，連醫生都說有我在，老爸那間病房是全院最溫馨的。天氣好的時候我會把老爸推到草地上曬太陽。草地上有蹣跚學步的小寶寶，有打鬧嘻戲的孩子，天空還有鴿子飛翔。爸爸感嘆地說「我的妞昨天還是懷裡長不大的孩子呢，怎麼說長大就長大了！」每當談起我小時候的一些趣事糗事，老爸那爬滿皺紋的臉上便呈現出孩童般的天真喜悅，可我的眼眶卻紅了。是啊！小時候老爸牽着我的手長大，可是長大後我去不能牽着老爸看世界。
老爸的病越來越嚴重，氣若遊絲無法進食和說話，連我們都不太認識了。輪到我照顧老爸的那晚，因過度勞累，我竟然依着病床打盹睡着了，就在我身體失衡，眼看着就要摔倒的一剎那，卻猛的被一雙枯瘦的大手一把拉住。天啊，老爸的手還在打着點滴，平時連杯子都沒有力氣拿得起，卻用僅有的力氣保護着我！他在病中連自己都照顧不了，卻拚命地要去護他孩子的周全！多想留下來照顧生病的老爸，老爸需要我。可是一邊是老爸，一邊是孩子。萬不得已的我湊到已經失語的老爸耳旁說：「老爸，我要先回去幾天，一星期就回來，你要等我。」老爸在我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然後努力地將眼睛睜開一絲縫隙，眼睛裡充滿了疼惜、愛護和不舍，還有晶瑩的淚。
誰知老爸的一吻卻成了我們父女倆的永別！28歲時沒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面已成為我一生的遺憾，38歲時沒有陪老爸走到最後，又成了我終生的愧疚！以前每次回去老爸都會早早在家門口開心地等我，可是等我回去時再也沒有老爸了。
我習慣地去了老爸生前的房間，印有「獎給最好的老爸」字樣的唐瓷杯還安靜地放在老式上海櫥柜上。給老爸買的電視機，收音機落了灰，似乎在安靜地等着他的主人開啟。我試圖在房間尋找爸爸的氣息，他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可是老爸走了，那個寵我愛我護我的老爸，那個人生路上教誨我、給我溫暖的老爸再也不回來了，只陪我走了38年的路程，留下傷心的我獨自跌跌撞撞去走以後的路。昨夜又夢回我和老爸的小木屋、七分錢的泡泡糖，還有熱鬧的巷子裡老爸和扎着兩個羊角辮的我大手牽着小手的歡喜雀躍！我已經寫不下去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臉上似乎還有老爸親吻時留下的溫馨，那是老爸烙在我心底永恆的愛。
老爸從未走遠。他一直都在我的心裡、腦海里、琴聲里、文字里，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深情地注視着我，關愛着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