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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開的荼蘼花(曹進勇)檢視原始碼討論檢視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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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開的荼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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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開的荼蘼花》中國當代作家曹進勇寫的散文。

作品欣賞

晚開的荼蘼花

1900年,八國聯軍攻占紫禁城,光緒皇帝、慈禧太后西逃。就在這個多災多難的年月,張幼儀出生在上海寶山縣(當時隸屬江蘇),給張家增添不少喜慶。姊妹十二個,八男四女,張幼儀排行第八。張家可是豪門望族,經營鹽業生意,又是行醫世家,可謂富賈一方。她祖父曾在四川當過十幾年的縣令,父親是寶山一帶有名的醫生,張家也是書香門第。張幼儀生活在這樣的溫柔鄉里,使金用銀,甚是富貴。

一個人的出生所在,是命運註定,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人生成敗,幸福與否,都與出身有關係。出生在達官貴人之家,家底厚實,資源豐富,很容易出人頭地;出生在平民百姓家庭,一切全靠自身打拚,很難成為人上人。在上世紀初,經過清末幾次大的戰爭,中國千瘡百孔,貧病交加,千千萬萬個家庭都在為一日三餐發愁苦熬,很多人黃皮寡瘦,衣衫襤褸。而張幼儀出生在巨富商家,豐衣足食,吃猴頭燕窩,穿綾羅綢緞,還有丫鬟老嬤伺候,比其他孩子真可謂幸運多多。

1912年至1915年,張幼儀在江蘇省立第二女子師範學校讀書。她出落得很漂亮,身材姣好,皮膚白皙,有一雙大而亮的美目。她邁着三寸金蓮,穿着民國時期的衣衫,夾着課本,款款而行。她是個性格內斂的好學生,端莊嫻靜,不張揚,不爭強好勝,有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在家錦衣玉食,上學有車接送,社會上有父兄罩着,她無憂無慮,有的只是愉悅歡樂。

在舊社會,女子無才便是德,一般人家是不供女孩子上學的。張幼儀是大小姐,家裡有的是錢,只要她願意讀書,完全供得起。師範畢業,她有可能讀大學,繼而出國留學,成為女博士。最不濟也能當一名教師,教書育人,為人師表。我想那時張幼儀一定有着美好的夢想,希望自己像鳥一樣翱翔在蔚藍的天空,成為一個走向社會的新時代女性。然而人的命運,有很多偶然,瞬間就改變了生活軌跡。時任浙江都督朱瑞秘書的四哥張君璈,在杭州巡視時看中了才華橫溢的徐志摩,便想到自己的二妹,於是雙方家長通過商議,定下婚約。徐張都是富貴人家,門當戶對,天賜佳緣。張幼儀十六歲輟學回家,與徐志摩完婚,嫁到浙江硤石當了少奶奶。她很快贏得公婆歡心,第二年便生下長子徐積鍇(阿歡),更是錦上添花,似乎命運很眷顧與她。

輟學回家,張幼儀應該是有諸多依依不捨,無限留戀。眾多的同學,慈愛的老師,整齊的校舍,校園裡的一草一木,單純而多彩的生活,都給了她深厚的感情,讓她十分熱愛。然而在她父兄眼裡,讓她到學校讀書,只是識幾個字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需要,可有可無。她還只是花樣少女,衣食住行都是家裡供應,一切都作不了主。她又是個很懂事的女孩,凡事聽從父兄的,讓她輟學,讓她訂婚,讓她嫁人,都悉聽尊便,不說半個「不」字。她不是好耍脾氣的林黛玉,而跟薛寶釵相仿,生怕惹人生氣。那樣有着良好家教的人兒,有着溫順柔婉的性格,恰是舊社會好姑娘的標準。她如此聽從命運安排,完成那樣一樁包辦婚姻,便讓她以後吃盡了苦頭,流盡了眼淚。所以無論是誰,千萬不要聽人擺布,要有自己的主見,跟着自己的心走,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或許我們不理解張幼儀,其實她就是想過一種平淡的生活,沒有高遠的理想,沒有雄心的抱負。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一個好丈夫,你情我愛,紅袖添香;再生些兒女,相夫教子,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倘若她真是這麼想的,那徐志摩就是理想男兒,他長相英俊,才氣過人,風流倜儻,又生在富貴之家。二人可說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最佳伉儷。婚後生活在幾進幾出的大宅門裡,公婆疼愛,仆傭擁戴,又產下一子,一切都那麼稱心如意,都那麼美滿可人。然而這只是表象,實質並非如此。再光鮮亮麗的鞋子,如果不合腳,都不是好東西,而是讓人吃苦受罪的枷鎖。張幼儀想找個如意郎君固然沒錯,錯的是她不該找徐志摩這樣的男人。她性格內秀,遮掩含蓄,根本不是他的菜。他是個詩人,喜歡四月天裡的花兒,熱烈而激情,嫵媚而妖嬈。一個是火熱,一個是水溫,節奏不同,當然就不能很好的合拍。雖然不會大吵大鬧,但會結出一個個疙瘩,讓兩人都覺得不舒服,漸漸鬱悶不樂。徐志摩對這樁婚姻並不滿意,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女方的家世容貌都無可挑剔,也就同意迎娶了張幼儀。感覺她只是一個平常女子,不妖艷出塵,不動心驚懷。他對她不討厭,也不喜歡,不拒絕,也不完全接受。

1918年8月,徐志摩到美國留學,入克拉克大學歷史系。獲得碩士學位後,他又到英國入劍橋大學研究院攻讀博士,從而結識了林徽因。林徽因才貌雙全,高貴典雅,清新脫俗,是徐志摩在水一方的伊人。他對她一見鍾情,似乎找到了真正的愛情,瘋狂追求,找藉口頻繁出入林家,寫詩寄信,傾訴相愛相思之情。然而林徽因已有自己的意中人梁思成,再加上徐志摩是有婦之夫,面對他熾熱的愛,雖是不知所措,遲疑難安,但始終沒有應和,婉言拒絕。

徐志摩如果不出國留學,不遇見林徽因,張幼儀或許能和他白頭到老,不說多幸福美滿,也不會太多痛苦難受。清水白菜一樣地生活,月長日久,夫妻之情也會漸過漸濃。然而徐志摩是個詩人,有一顆激情燃燒的心,一旦碰見像林徽因那樣美如菡萏、風姿綽約的高氣質女子,他便心動如潮,繼而波瀾澎湃,完全不顧水流的猛烈,不管不顧地貼近。林徽因就像天上的嫦娥,美妙絕倫,完美無缺,讓他愛得如痴如狂。她的美貌、高雅、多知、健談,都讓徐志摩以為遇到了絕代佳人,可遇不可求的那一半,縱使千難萬險也要追求。這個時候他眼裡只有林徽因,完全忘記了妻子張幼儀,兒子阿歡,和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人在若即若離之時,往往看不真切,就像鏡中花、水中月一般,覺得那人毫無瑕疵,美得燦然。一旦得到手,生活在一起,很多醜陋、缺點、不如意就會顯現出來。

張幼儀思夫心切,懷着身孕,漂洋過海,到了英國倫敦。然而徐志摩已經走火入魔,對她甚是冷淡,逼她墮胎,提出離婚,離家出走。這時候的張幼儀,一個弱女子,拖着沉重的身子,孤單一人,身居國外,其處境何其作難。她在走投無路之下,便到法國巴黎投靠二哥張君勱,而後去了德國柏林,生下次子彼得。

那幾年時間,是張幼儀人生最低谷的時期,她乘船尋夫之前,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會到這種身臨絕境的田地。她原打算找到徐志摩,做個陪讀,照顧夫君,保胎生孩,其樂融融。她做夢都沒想到,丈夫會移情別戀,而且是如此地決絕,冷酷無情。就像依靠的牆頭轟然倒塌,她一下子暴露在勁風之中,暴雨之下,身冷骨寒,幾欲被摧殘而死。整個英國,她舉目無親,欲哭無淚,叫天不應,喊地不靈。她可能無數次地想到死,投湖,上吊,喝藥,一死萬事休,再大的苦難都不會有了。然而她不能死,在國內硤石小鎮還有可愛的嬌兒,還有疼愛自己的父母,年邁的公婆。徐志摩追到柏林,不是為了夫妻團聚,而是去離婚。張幼儀痛徹心扉,艱難抉擇,最後放手成全。這時她應該有許多不舍,又有很多無奈,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手抖顫不已。儘管張幼儀萬分心痛,滿腔惱恨,但她還是與徐志摩離了婚,不再成為他追求心上人的絆腳石。她這要有着多大的寬厚,忍受多大的痛苦啊。更大的打擊隨之而來,三歲小兒彼得夭折,讓張幼儀肝腸寸斷,痛不欲生。作為一個女人,還有什麼比離婚、喪子更讓她悲痛傷心的嗎?她從輟學完婚到那時,剛剛十年,她就從天堂下到地獄,鮮花、艷陽、笑聲離她而去,陰霾、冷風、淒雨接踵而來。十年的青春、愛情都給了徐志摩,到頭來換來的卻是慘遭遺棄,讓她情何以堪!

沉重的苦難,讓張幼儀嘗遍酸咸苦辣,使她認識到人間的殘酷,人事的複雜,人生的曲折。痛定思痛,把淚擦乾,丟掉幼稚單純,不敢再怯懦,不再依附男人,而是獨自承擔風雨,自強自立,張幼儀於是進入裴斯塔洛齊學院攻讀幼兒教育。1926年回到上海後,她先是在東吳大學教德語,後出任上海女子商業銀行副總裁,再出任雲裳服裝公司總經理,在金融界和生意場上活出另一番天地。如何不是遭受那麼多苦難,張幼儀不可能那麼堅強,那麼成熟,更不會去創業,成為上海灘的風雲人物。這正應驗了孟子所說:「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張幼儀如果不被徐志摩遺棄,不遭受那麼沉重的磨難,她不可能成為後來的她。人的能量,生活的本事,有時候也是逼出來的,逼則生變嘛。如果人生太順風順水,太穩定安逸,就會喪失鬥志,缺乏攀峰弄潮的勇氣,最終碌碌而為。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不要埋怨勞累,不要痛恨苦難,它們也許就是你奮起的動力,就是你將來有所作為的財富。

張幼儀後來定居香港,1953年與醫生蘇紀之結婚,二人在一起生活了19年。丈夫去世後,張幼儀到美國與兒子徐積鍇團聚,1988年病死於紐約,享年89歲,是徐志摩一生三個女人中活得最長的一個。

張幼儀一生比較善良,宅心仁厚。儘管跟徐志摩離婚了,但她都一直把自己當做徐家的媳婦,照顧公婆的生活起居。她跟蘇紀之結婚時,徐志摩已經去世22年之久,她對他的愛已經淡如雲煙,他帶給她的傷害,早已被歲月消磨殆盡。她和蘇紀之的婚後生活,不說琴瑟和鳴,但也可以說得上幸福美滿,可謂好飯不怕遲,好婚不怕晚。好人有好報,她晚年與兒孫生活,盡享天倫之樂,以至活到鮐背之年。宋代王琪《春暮游小園》中有「開到荼蘼花事兒了」的詩句。荼蘼花開的時候,五彩繽紛的春天即將過去,炎炎夏日眼見到來。張幼儀的一生,恰似荼蘼花事,她那一樹的花儘管開得很晚,但繁花似錦,燦若星辰,朵朵端莊,枝枝素雅,美而不妖。[1]

作者簡介

曹進勇,河南省確山縣人,高級教師。筆名曹天嘯,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

參考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