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漢子淚(孫安財)
作品欣賞
打工漢子淚
打工漢子淚
秋種忙完又是農閒，不像現在一年四季都忙，沒事兒大家會聚在一起打牌聊天，有勤快人說：閒着無聊得找點事干啊！以便能掙點零花錢，有錢了全家能過個好年。
有個外號叫「萬事通」的，裊不悄而又神密兮兮地說：你們聽說了沒？咱村的二嘎蛋回來了！有人問：這不年不節的他咋回來了？萬事通說：他準備在咱村招工嘞，聽說一天能掙不少錢，不知道有沒有想去的。這時，大伙兒的眼前突然一亮，都說有這等好事，快點說說啥情況啊！大家都試目以待，只等他說出個子丑寅卯來。萬事通咽了口唾沫，不急不忙地岔開話題說：哪位莊鄉爺們給根煙抽抽，過過煙癮我再接着說。有人說：嗨這還不簡單啊！隨即掏出了一盒秋葉，且彈出一支遞給他說：給、想抽煙還不早說呢！快說咋還賣上關子啦，萬事通點燃香煙抽了一口，煙霧在嘴裡迴旋隨即吸溜進肚裡，然後從鼻孔里冒出兩串煙霧兒，他小眼微微眯縫着。過足了煙癮才接着說：據二嘎蛋兒說：他落戶的地方有個大老闆招人。近幾百畝的蘆葦塘等人收割，這才來家鄉招人去割蘆葦，工錢按斤計算、日結賬，每斤五毛錢。按一天加班加點地割葦子，一人一天能割一千斤左右葦子是不成問題，算算一天能掙多少錢？算着能掙到大錢。他還說：有好事得想着莊鄉爺們兒，你們說對不？錢對誰來說都是很有誘惑力的。但多數人還是有點半信半疑。其中，有個急性子叫大長腿的聽說後，急匆匆地前去探個究竟，到那一問還真有此事。他回來說：是來招人呢！他是從咱村里出去的，按說他不會騙我們，大家想想、也對哈！隨即大家一拍即合，年輕力壯的都去報了名。
這天，幾十個打工漢子，按約定的時間出發了。帶上簡單的行李、帶着發財的夢想，乘坐長途客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這時有個酸秀才興奮地說：我給大家來一段順口溜吧！坐車無聊還能逗悶子。大家都說可以啊！他清清嗓子開說道：莊鄉爺們聽我言，包袱行李連成串，腰裡揣點零花錢。一路走來一路看，外面的風景真燦爛。出門在外真的不容易，千萬記住老婆言。花花世界一定要注意！野花香兒不要採、記住儂家掛心懷，辛苦吃喝別太省，窮家富路、可別忘了儂家在等待。滿車的莊鄉爺們瞬間鼓掌喝采說：再來一段！酸秀才僅客套幾句說：那我就不客氣了接着說！打工累、打工難，山東漢子出家園，乘火車坐輪船，一路走出山海關，山海關天外天，一心為了去賺錢，賺到錢財心裡暖、老婆孩子才會露笑臉。酸秀才說：好了、好了口乾又舌燥，有空了我再接着說。
搭公交、乘火車一路風塵，白雲朵朵、藍藍的天，窗外的景色美極了，有的哼着歡快的小調，有的低頭暇思。大家有說有笑好不熱鬧。經過兩天多的舟車勞頓，最終到達了目的地。東北的天氣有點兒冷，凍得渾身抖抖澀澀，為了能賺到錢心裡確感覺熱乎乎的。首先，他們來到了蘆葦盪邊觀看，廣袤無際的蘆葦隨風搖擺，此時大家心裡有了定數，最起碼這活是真的。他們忘記了一路的勞累，想象着鈔票飛舞。大家被安頓在一個大車間裡安身。地上鋪了厚厚的稻草，打開了被褥卷，鋪好各自的被窩，一大溜的被窩非常壯觀，這就算安頓好了，二嘎蛋兒找來了兩口大鍋支上，有專們管做大鍋飯的人，煮了幾鍋蔥花麵條，陸陸續續吃過麵條，農民工吃飯也不講究，能吃飽喝足就行。晚上，都進入了鈔票滿天飛的發財夢鄉。
第二天，他們來到工地上，每人發了把鐮刀，當地的帶班人員，簡單地介紹了工作注意事項，工錢支付方式和辦法，三個人分得十畝蘆葦，收割完才能結算工錢，中間只能給生活費。提前支錢是絕對不允許的。在家裡許諾的那些話都不算數，這會兒大家也是無可奈何，即然大老遠的跑來了，現在是砧板上的肉，刀切斧砍任人說了算，也只能聽候他們的安排，幹完活才發錢。
抬頭看看一望無盡的蘆葦，葦杆葉片皆已枯乾，微風吹過發出沙沙沙的聲響，此時，讓我想起一首先秦佚名《蒹葭》的詩句：「蒹葭蒼蒼 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氣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一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之沚」。葦穗已白頭涌盪飛舞，有如霜雪般的美麗。
可打工人並沒有這般詩情畫意的感覺。在勞動中只想着出苦力賺到錢，這就是他們的需求，要求也並不過分。在實際勞動中才知道，這收割的活並不容易。開始大家覺着和割麥子一樣沒啥區別，應該好干他們也不怕吃苦受力，因為山東漢子都有一把子力氣，所以就沒有太在意。接着大家都甩開了膀子開始了收割，鐮刀落處啪嚓嚓、啪嚓嚓的聲響，驚飛過一群野鴨躥起，片片蘆葦被割倒在地上，像戰場上倒下的敵人，滿塘遍野躺在了乾癟的坑塘上，漫天飛舞的蒹葭絨毛，飛上了空中掛在了發梢上，人和蒹葭為伴，與葦叢擁抱翩翩起舞，一番自然景觀呈現在眼前，風聲、鐮刀聲響起，恰似一首打工者的演奏曲，在耳邊吟唱。
經過幾天的努力，乾枯池塘上的蘆葦倒下了一大片，但是，通過體驗方知活兒艱苦，大家的手上傷痕累累，蘆葦的葉子像小刀，割傷了他們手掌上的皮膚、鮮血直流，有的結了痂再添新傷。腳下的蘆葦茬，茬口尖尖的杵在地表之上，好似陷人坑中埋藏的暗器，隨時都會暗藏殺機，稍不留神就會劃破腳下的鞋子，刺傷鞋裡的肉腳丫，這個活兒實在是不好干。大家都想結帳走人，可刀把攥在別人手上，場主說啥也不給算帳。還美其名曰：按合同約定來辦，老農民那裡知道簽合同中的貓膩啊？只想着幹活掙錢，說讓簽合同看都沒看就簽了，這個合同給他們帶來了大大的傷害。來時也沒帶多餘的錢，只帶了來時的路費，老闆是當地里的有錢人，二嘎蛋兒也不出來幫着鄉親，萬般無奈之下只有望天長嘆，如果不幹活飯都沒得吃，只能咬咬牙堅持着。
東北大葦塘流行着一句話，叫「驢進磨坊，人進葦塘」，用以敘述在葦塘割葦子的苦與累。割葦子的苦與累究竟體現在哪裡？葦葉如刀劍，隨時會傷及你的手臂。葦茬似暗器，稍不留神就會刺穿你的鞋子、傷及腳丫。這活是：累的你腰酸腿痛脖子歪！頭上掛滿了白霜，小伙子變成了白頭翁。
衣服掛破了、鞋子扎爛了，混身穿着露棉絮又透風的衣服，在寒風中干着艱苦掙扎和呻吟，他們沒有多餘的衣褲，又沒有錢買。只好利用業餘時間去鄉間討要，敲開了當地一家家，好心人的門說：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是外地的打工漢子，來你們這裡割葦子的，要錢沒錢了，帶來的衣服鞋都破了，實在沒有穿的了才出來討要，說句心裡話：我們大老爺們也不好意思乞討。只是萬般無奈，實在是在外落難了，看你們有穿不着的，舊衣服、舊鞋子沒有？多舊的也不嫌孬，給我們救救急。大多的好心人會給幾件舊衣服和鞋帽，並且有得衣服還很新呢。幾十口的打工漢子，走遍了當地的村落小巷，每個人都討到了幾大包的衣服鞋子，讓他們有衣服穿着幹活兒。也算是他們的意外收穫吧。
有一天，他們又去村里討要衣服鞋帽，這家主人說：顧你們的老闆！外地來割葦子的，來了一茬又一茬，沒有從他手裡拿到錢的，都是兩手空空而歸。你們回去可別說：怕他們來找麻煩！通過好心人，揭開了事情的內幕，才知道這件事的原委，這就是一個騙局。他們遇到了騙子，也就更沒有幹下去的幻想了。
可巧，天有不測風雲，屋漏偏逢連陰雨。東北迎來了第一場大雪，也增添了勞動難度，有了離開的理由，他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找老闆要工錢，原抱着能給錢的渴望，此時，大家都紛紛要求老闆，同情且發工錢結帳，他們又一次失望了。承包老闆還是無動於衷，以沒完成任務為藉口，根本沒有結帳的意思，大家又找到二嘎蛋兒，讓他給說情結帳。可他答覆的也是：事先說好了的事，得按合同協議來辦，我也沒有辦法解決。大家辛辛苦苦了這麼些天，一分的工錢也沒有掙到，跋山涉水幾千里的路，本想能掙到工錢回家過個好年，一場發財夢就這樣破滅了。
沒有掙到錢，只好打理行裝，想辦法回家鄉，大多人的身邊，只留下了大包小包的衣服鞋帽，本想割葦子穿，可是要錢無望，舊衣服是穿不着了，扔了可惜也會傷及好人的心。留着吧，打好了包裹帶回家去。來的這些人中，只有一小部分多帶了點錢，僅夠回家的路費，大多已沒有回家的錢，找老闆不給工錢，二嘎蛋躲得遠遠的，人生地不熟找誰借？黑心老闆又把他們涮，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們只能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有錢的搭車回去，算是上上策。有親戚朋友的，投靠親朋借錢去，這也算處事有道。可憐沒錢沒親戚的漢子？只有順着回家的方向，偷扒鐵路貨車、靠步行走回家，走走停停一路艱辛，歷盡千辛萬苦，且留下了諸多有趣故事。
這一天，他們來到了一個城市，邊走邊乞討、邊觀看城市的風光，突然酸秀才內急，他東瞄瞄西看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廁所，你看他捂着肚子，弓腰呲牙咧嘴的搞笑樣兒，真的是憋到家兒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廁所，可說是：慌不擇路地慌哩慌張，扔下行李躥進了廁所，門口有一個人攔都沒攔住，他解完手剛出門口，被一個戴紅袖表的老大爺攔住說：拿錢兩毛錢並撕下一張小票給他，這可難住了山東漢子。提啥別提錢，兜里空空如也、比狗舔的還乾淨！他客氣地說：你好老哥，我就解了個小手。大爺說：你就是到裡面轉一圈也得拿錢。酸秀才說：大爺我真的沒錢，要不把兜翻過來給你看，兜里真沒有一分零花錢。心裡非常委屈地說：在俺那到誰家去解手，沒有一個收錢的，還能添點肥料嘞！酸秀才是一肚子的無奈，兜里真沒有錢了，只好把所有的兜都翻過來、給管理員看，這才免強給放行。酸秀才背上大包袱準備離開時，管理員順手推了他一把，嘴裡還嘟囔着說：免費送你一把！把他推得是：東倒西歪差點摔倒在路邊，管理員並隨即來了段順口溜說：老農進城、腰扎麻繩，看場電影不知道啥名、看場球賽不知輸贏，沒有廁所旮旯也行。沒錢還想進廁所，那有免費的服務！真是的。聽說有吃霸王餐的、有偷東西的。今天，讓我確碰到個上廁所不給錢的。
他們邊走邊討要，受盡了委屈辛酸和白眼，雖然沒有錢，也想看看城裡的風光。他們真的是：恰似劉姥姥走進了大觀園，看那都新鮮、看啥都好奇，車多人多樓房高，看到了大館子的海報、聞着飄出的香味，讓人哈喇子直流。大膽地進去飯店裡問了問菜價！價錢高的讓他們直咂舌，簡直驚得目瞪口呆，摸摸自已兜里的羞澀，只好搖搖頭強行咽了口唾沫作罷。
看着風格各異的風景，有人提出了個大膽的想法說：我們湊點錢照張相留個紀念吧！也算咱沒白來趟城裡，這一想法得到大家的一致贊同。搜盡兜里的散碎銀子，來到一個擺地攤照像的攤位跟前，一問說得六元錢，湊齊了錢交給了老闆，照相師說：那你們選個景吧？幾個人看了一圈，發現旁邊有一棟特别致的小樓，像一座時髦的別墅，都說就用那小樓做背景吧！攝像師只笑並沒做答，就按他們說的小樓做了背景。如約按時取了照片，拿到手裡左看看、右看看你道咋了？嗨！他們自己都憋不住笑了，你說咋回事兒？他們所選的好看背景小樓，是城市剛剛建成的，一道亮麗風景線「公共衛生間——廁所」。大家笑的前仰後合，農村那見過這麼高當的廁所啊！這給他們又上了一課，也給大家留下了一個美好而又開心的笑料。
話說酸秀才一行幾人，一路的顛簸流離，風餐露宿的失落，他心生感慨由心而發來了靈感，順口成章地說：打工淚、打工難，山東漢子這回真的沒有掙到錢，發財夢想成了淚，滿肚委屈和誰言，闖關東想賺錢，兜里空空如也被人騙，這件事兒街坊爺們成笑柄，回到家鄉不露臉，老婆孩子不待見。你說讓我咋着回家園。
他們都有傷心淚，都說二嘎蛋真的是不沾弦，街坊四鄰也敢騙，這事絕對記恨在心間，城裡人說咱孬話，心裡很是不舒坦，可說是：人窮志短、驢瘦毛長，人都有走麥城的時候。我們要是有錢！還會看你們的白眼。要是出生在大城市，比你們還會享受。不要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等到我們有錢了，買倆燒餅吃一個看一個。也蓋起小洋樓，養得雞鴨滿院，買輛小車外出兜風玩，也讓你們羨慕我們農村人的風光。
通過十多天的風餐路宿，大家方才回到了自己的家鄉，有了這次的經歷告訴他們，天上不會掉餡餅，一切皆有風險，身邊的人也會有欺詐，任何人、任何事都要謹慎處之，以防被騙。這件事情在他們的心裡留下了陰影，可說是談虎色變，世上沒有無緣無故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別人的好會記在心上、那是感恩的心。如果有人欺騙了你、你也會記在心裡那是恨！愛和恨終究有別，得學會以法維權的手段。
這個故事已成過去，農村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經濟已發生突飛猛進的發展，大多不用外出打工，養殖、種植是發家致富的主流。種植了洋香瓜、疏菜大棚，是當地的主導產業。養殖業也是蓬勃興起，養雞、養鴨、養羊、養豬、養牛專業戶已上規模，足不出戶可知天下事。各種市場林立，人們都已實現了小康生活。當年的夢想通過努力都已成真，買上了小汽車，蓋起了別致的小洋樓，吃喝不愁要啥有啥，腰包鼓了說話有了底氣，老農真的有錢了，過上城裡羨慕他們的好日子！可說是：電燈電話樓上樓下的幸福生活。
有錢了，出行：有小車代步，高鐵、飛機便捷。通訊：手機人手一個。電器：應有盡有，電視、空調、洗衣機還是自動的。水是自來水，做飯天然氣通進了廚房，代替了煙熏火燎的生活，過去的不快已成故事，城裡鄉下沒有區別，在這幸福的人生道路上，留下過往不快的故事，也是人生旅途中的插曲。[1]
作者簡介
孫安財，筆名曙光，山東聊城莘縣人，部隊轉業，現文化部門工作，市作家協會會員